。韦训竟不格挡,反倒径直冲了上去,以一掌“幽明永隔”攻向慧定咽喉,眼看是要同归于尽。
所有多人阵法的基础都是一方受袭,他方救护,慧定只觉寒风割面,来不及撤招防御,慧觉赶忙斜刺一掌,接过韦训的攻击。双方均是一流高手,对掌时本应势均力敌,起码会僵持半刻。谁想肉掌相接的瞬间,韦训却突然变招。
他由“幽明永隔”变为“残灯斜阳”,五指成爪,直接抓住了慧觉的右手,在老僧内力涌出的一霎发力猛握,以残灯手将这老僧的一只手生生捏碎了。
慧觉突遭重创,这一肢等同残废,五蕴降魔阵登时露出破绽。倘若韦训此时乘胜追击,起码能取三僧之一性命,但他的目的本不在此。脚尖轻点,身形如电,一晃一闪之间,便从缝隙之中钻了出去,接着直直扑向曹泓。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厅堂之中再无一人能拦得住他。
曹泓并未拿起兵刃,仅摆出迎敌之姿,举掌招架。韦训虽陷入极度悲恸狂乱之中,却跟陈师古一样,仍残存最后一线理智。知道杀了此人后,线索将就此断裂。须得将他生擒,交给三娘和邱任,像处置申德贤那般施加酷刑,或许能逼出其他两个帮凶的信息,那是绝境中唯一的希望。
韦训曾与曹泓在长秋寺对过一掌,能大约估量出对方实力深浅,故而仅拿出六成功力,计划将他打残。
曹泓如上次一样举掌相抗,然而这一掌击出,韦训却忽然察觉空落落的,仿佛击中了一团棉絮,毫无着力之感。但凡武功练至上乘,内力自发护体,即便是遭遇偷袭,起码会有肌肉本能反应。
然而韦训却惊觉曹泓的防御本能荡然一空,双掌相接时,他竟如不会丝毫功夫的路人,一下便被击飞出去,如断线风筝般砸碎了屏风,倒在一地碎片中。
刹那之间,韦训心中生出一阵莫名恐惧,远超刚才与三僧殊死搏斗时。眼见曹泓躺在地上毫无动静,他背后冷汗顿时涌了出来。
“老四!”韦训回头叫了一声。
邱任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大步上前,俯身下去,先捏住曹泓的脉门加以控制,以防有诈,再向他头颈间插了两根定魂银针,而后才开始放心切脉听诊。片刻后,那张黑脸上便露出了苦相。
日暮烟波掌威力奇特,伤人于无形,并不会在体表留下任何伤痕,只有剖开皮肉骨骼,方能看到五脏俱碎,经脉尽断的惨状。这等致命伤势下,脉象无胃、无神、无根,元气衰竭至极,回天乏术。
“就是师伯在场,也救不活了。”邱任摇了摇头,下此定论。
韦训脑中嗡嗡作响,指尖发麻,他拔腿奔向曹泓身边,以掌抵住他前胸,搬运真气输入他体内。曹泓双眼微微睁开一线,喉头颤动,似乎念了一个名字,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神渐渐涣散了。
拓跋三娘走到跟前,眼见曹泓立时便要死去,知道今夜没有自己施展手段的机会了。她身为资深刺客,不仅擅长逼供,更对人垂死之时的种种细微表现了如指掌。曹泓心存死志,故意不加抵抗,借韦训之手了却自己性命。拓跋三娘脑海中回想起曹泓适才回身过去,双手端碗喝茶的景象,此刻想来,那并不是一个自然的举动。
“刚才动手之前,他好像吃下去些东西,是毒药?还是……”
韦训立刻撤了掌力,略一思索,旋即毫不犹豫地撕开了曹泓的肚腹,双手直接伸入他胃囊之中,探索掏摸。其状血腥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众人虽听到曹泓的认罪自白,此时见到韦训如癫似狂的举动,仍觉得胆寒发竖,不敢细看。
正如拓跋三娘所料,片刻之后,韦训从血肉之中摸到了些不同寻常之物。他双手托着,小心翼翼拿到火把跟前照亮。
那大约是一张纸条,被胃液和鲜血严重侵蚀,渐渐地融化成一团纸浆,根本没有展开的可能。就在那最后残存的一角纸片上,韦训依稀看到了两个模糊的字迹。
丙之。
这是什么意思?是一个人名吗?或是其他暗示?
韦训双手托着这一团血肉纸浆,疾步奔向门口呆若木鸡的杨行简,声音颤抖,急切地问道:“丙之是什么?你是我们之中认字最多、最有学识的,你且看一看!”
杨行简脸色惨白,仔细辨认血肉中的模糊字迹,抬起头来,又见韦训绝望而癫狂的神情,不禁悲从中来,泪水顺着胡须滚滚而落,沾湿了那身绿袍。
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哽咽着说:“甲木克戊土、乙木克己土……丙火克庚金、丁火克辛金、戊土克壬水。丙字在五行之中属火,丙之……丙之就是烧掉销毁信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义。”
没有别的意义。
没有意义。
最后的线索,最后的希望,就此熄灭了。
夜色戚戚,愁云惨淡。洛水之旁的曹氏祖宅中,传出一声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漫长啸叫,在夜空中久久回荡,使人闻之惊魂丧胆。
就在这声绝望凄厉的长啸之中,濒死的曹泓眼前浮现出曹滟最后的影像。那一日,他为了将她讨回,被迫与恶鬼做了交易。那一日,他撑着小船,将换上粗布麻衣的妹妹悄悄送往乡下。待他死后,世间便再没有一个人知晓她的去向,再没人能威胁到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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