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房主事李墨林被邓知府派到东外城课银,他知道牙行的乱事若追究起来他难脱干系。
思来想去,无论朝中还是眼前,他与邓知府没什么过节,那邓知府重整牙行就是奔着银子,若自己一心一意随了他的愿,这火应该不会烧到自已身上。
故而一不做二不休,暂把征秋粮的事委于几个副主事,而他则大刀阔斧地把东外城弄了个颠倒。
原来东外城各种货物混杂,牙纪到处乱窜没个章程。
这回重新谋划,南关是商旅食宿、消遣和陶瓷、丝绸、茶叶等精细货交易的地方;棉花、布匹、作坊货品、毛皮、牲畜等都集中在北关;粮食、盐、木材、铁器等在东关;蔬菜等日用杂货在西关。
联络刑房在北关设巡检所,弹压闹事、斗殴;户房也派小吏常驻,裁判课银纠纷等事项。
邓知府又令免了城防、劝学等各种捐,所有课捐一律归到三十税一里。很快东外城行市兴旺而次第井然。
郝云没有食言,为莫耀祖在衙门里打过人情招呼,充作户房杂役,为客商牵引货物、布排摊位、在客商和税吏之间引路。
原本东外城的课银都流到了暗处,不知进了谁的腰袋,现在都浮在明处。
莫耀祖等人遵规守矩,居然每日能多挣几分银子,干得热火朝天。
只是莫耀祖常跟户房小吏诉苦:“官爷,这腿都要跑断了,多给算几个杂役的人头吧。”
一日,入完库,李墨林拿着课银的帐册请见邓知府,跪下请罪,“东外城入库课银与重整之前差数之大令下官震惊。下官上任平阳户房之后疏于治理此项,过失之大当以渎职论之,请大人治罪。”
邓知府赶忙扶起,连说:“非也,非也。能有此变化也是你李主事亲力亲为之功。若春赋秋粮再无咎,你李主事就是平阳府功臣,本府表彰都不及,何来治罪?”
当日傍晚,留李墨林在府内设小宴饮酒。
邓知府说:“我在吏部任郎中时,历届进士多记在心,岂能不知才俊李墨林。若论登科,你我前后相随,且都曾聆听过副督御史大人之教诲,如此我当称李主事为学弟”,说着拱手作了下揖。
李墨林受宠若惊,忙起身回礼道:“大人才俊超群,岂是属下能比肩的。”
邓知府:“李主事此言差矣,那上得殿,在圣上目下提笔纵论天下,岂只是幸运二字。以东外城之治,不是能吏岂能在短时内清明升平。来,学弟,一杯酒,你我同心,不负圣上。”
一席话说得李墨林如棉花落到了水面,飘飘忽忽,居然有些眼红耳热。
想当年殿试,谁不是一腔赤诚。再往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知府大人已不会责怪于他。
转念心里另一个声音道:新知府上任不久便将大笔银子抓到手里,将我户房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日后在他手下怕是难得轻闲。我李墨林不怕做事、不怕累,就怕最后都累到你自家金库里。
心里想着,双手托杯道:“为官一任,当为朝廷有所为,能在大人堂下为伍,实乃属下之幸。愿随大人马后,千难万险在所不辞。”说完,二人一饮而尽。
这一日杨伯雄指派王进福去传城南盗窃案的失主到堂,王进福顺道拐了个弯儿去看望干爹干娘。
买了一斤绿豆糕拎着出了明德门,过正阳桥,穿过两边砖土错落的街道,望见右首边一个隆起的马蹄形土丘,上面榆树、杨树、柳树、桃树、杏树混杂,已近晚秋,树叶杂着红与黄的斑驳。
土丘下一个大土院子,没有大门,只用长长的木杆搭了个门架,横木上钉了块木牌,上面黑漆写着“脚店”两个字,连店名都没有。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亲人没了多年,没想到在此认了干爹干娘,王进福觉得这都是尧帝爷赏的。
进了院门,见干爹袁大叔正端着个柳条簸箕出来,就喊了声:“干爹”,跪下磕头。
袁大叔一胳膊夹着簸箕,另一只手忙扶了他道:“进福,你这早就来了,吃饭没有?没吃让你干娘先盛碗小米儿稀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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