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鞑靼是奔走的群狼,而我是守地的狮虎。狮虎虽猛,但却不得松懈,长此以往就显出疲势了。再者,那鞑靼男丁自小驰骋草原,骑马射箭,若论马疾刀快箭准,我一个精壮军士拼不过他一个十二、三的孩子,野外交战常常被它马军一冲就乱了,聚拢不起精兵强将杀他。当你聚起兵马攻他,他又四散跑开,最终我军被他拖疲,然后他一齐杀将过来。”
“如此说城外交战我方不及鞑靼,若据守城池当不在话下。”邓兆恒问。
腾总兵:“这是自然,我城高墙厚,军士训练有素,弓箭精良充足。敌若攻城,将死伤累累而不得。然鞑靼人舍城而过,我若不出城厮杀,任敌一路进至怀来,朝廷震怒,我这个总兵的项上人头能否保住还不定哩。”
邓兆恒:“我一路走来,观宣府地处平川,前无地势可据,后无险要可守。为何不退至保安州、下花园狭隘高耸之地,重兵据守,鞑靼当难通过。”
腾总兵:“我镇守一方,岂不知此理。但你来看”,他举着灯凑近地图,指给邓知府道:“我若重兵后退,则宣府之北尽归鞑靼。如此北方蛮夷据此可向西,两路夹攻我大同重镇,大同若失,太原无险可守。向东则可俯视怀来,举步就到居庸关前,我朝的半个江山都不稳了。”
听腾总兵这么一讲,邓兆恒的汗就下来了。局势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艰难,方觉得自己一介书生,在江山危局前是多么无力。
腾总兵又往下说:“大同镇这么多年之所以固若金汤,宣府这边是要撑住的,断不能使鞑靼人在此站住脚。”
邓知府:“经大人教导,下官有所领悟了,这宣府易攻难守,却也丢不得,算得是我朝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地。”
腾总兵冷笑一声:“此所谓犬牙交错。我固然守得不牢,他鞑靼也休想占去。你想,他本就是骑马射箭之长,若换他守城我攻,指日拿下,所以,老弟也不必过虑。”
邓知府:“当下势态如何,若不涉机密,大人可否略告一二。”
腾总兵:“无妨,我大明一百五十九府、十八州,平阳又乃朝廷注目之地,老弟可算国之栋梁,我岂敢小觑。以我观之,当下虽危机丛生,却是数百年来中原拒北蛮最为稳定、强势的时期。你看,我西大同、东宣府各据重兵十万余,使瓦剌、鞑靼不能东西两路合进。而我宣府,以城为中,前后左右各营俱据险筑城且互为倚靠,一路被攻,各路驰援。当下,我靠敌最前当属万全大营,扼守草原之南边缘。敌若集结来犯,当先与我万全大营将士拼个你死我活。东面右路接敌最多,然多是王子之下部族顺白河而下擅自偷袭,无论得手与否一日便撤回,故我宣府城已久无战事。盖因我大明国势强盛,兵粮也足于以往,朝廷军马在此地镇得住,能向北修城驻军。”
邓兆恒:“大人看眼前有无战事?”
腾总兵:“据各方来报,近几年草原大体风调雨顺,鞑靼各部牛羊兴旺起来,青壮、妇孺一心畜牧,无心刀兵。但对中原物品所需也多起来,今年内外商人往来明显多于往年,如此下去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断无永久这样下去的道理,仗总是要打的,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
腾总兵让卫兵把桌椅移到地图前,两人坐下喝茶,邓兆恒问:“鞑靼人契而不舍南犯,难道仍怀念蒙古一统中原吗?”
腾总兵:“亦不尽然,以我观之,其虽刀快马疾,但粗鲁愚钝,断无一统华夏之能为,且当下东、西分治相争,彼此牵制,即便想攻我大明也得相互提防。当年东面鞑靼被我大明重创,西部瓦剌借此东进一统草原,做大势力再南下征战,我英宗皇帝之失——分而治之的局面不再也是个原由。
腾总兵举了举碗道:“茶也淡了,食也化得差不多了。你我再次边饮边谈如何?”
不待邓兆恒回答已招来卫兵重新摆上酒肉,邓兆恒只得陪着。
腾总兵接着道:“说贼性难改也是情势必然。草原之族,千数百人为伍,居无定所,逐水草而迁移。又手工粗陋,布匹、粮食、铁器及至日常用具皆依赖从汉地掠夺或交易。水草丰美之年,多用羊只毛皮和汉人交易;一旦遇旱雪灾年,度日艰难,彼此为水草相犯,其王子此时唯有一声令下,聚集各部南犯抢掳以化解危机。能抢掳一些自然是好,即使无所得,自高原向南长途搏杀一番,也能将内部彼此相倾的刀兵冲动消磨殆尽。更甚者,鞑靼各部南犯,仍以部群为伍,王子借此以观各部之强弱,以定扶持近亲、排除异已之策。由此,凡鞑靼每遇难解困局,无不借侵犯我大明以化解,此其狼性难改之天然。”
邓兆恒:“如此观,北方草原民族与我大明难有安宁相处之日了。以大人之愿望,我朝将何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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