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敢揭开盖子吗。
自己也是蠢,明明不涉及党争,要明哲保身的,怎么就一高兴,说秃喽嘴了,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下怎么收场?
“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宣府,是山东啊。”石璞为方瑛解围。
朱祁钰收敛杀机:“老尚书所言甚是,但朕也不想做个瞎子,做个聋子,做个傻子啊!方瑛,说!”
“臣先请陛下息怒!”
方瑛知道,不说不行了:“城外,流民以万计算。”
“每天都有卖儿卖女的事情发生。”
“臣亲眼看到,一个男人领着两个孩子,跪在臣的马前,求臣买下他们。”
“那个男人肚子圆鼓鼓的,应该是吃了观音土,怕是活不成了。”
“还有些女人,只要给一口吃的,什么都能做……”
卖儿卖女?
妇女失节?
这是乱世之象啊!
朱祁钰脊背发凉,倘若有野心勃勃之人挑动,恐怕又是绵延不绝的叛乱啊。
到时候天下烽烟四起,万一再出一个太祖皇帝呢!
“赈济呢?宫中也出了钱的,朕的皇庄、皇店,都出了钱的,朕批条子了,每天都批,朕是出了钱的。”朱祁钰还抱有一丝希望。
“回陛下,臣走了十几里,没看到一个施粥处!”
“什么?”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一把薅起方瑛来,面容狰狞:“你一个都没看到?”
“不可能啊,朕每天都批了条子的!”
“还有寺庙,道观,朕都下了明旨,每个庙观必须在城外设下一个粥棚,赈济流民,为什么没有?”
他松开了方瑛,这不是方瑛的罪责。
喃喃自语:“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就这么难吗?”
“你们都享受锦衣玉食了,娇妻美妾,什么都有了!”
“你们要的,朕都赐给你们了,为什么还那么贪婪?就不肯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呢?”
“逼着他们造反?”
“逼着他们打进城里来?”
“逼着天下再出一个太祖吗?”
“逼着大明倾覆吗?”
朱祁钰的情绪控制不住了。
他一直以为,如今的大明,最多是有点烂,却没想到,是烂透了!烂到骨子里了!
什么时候开始烂的?
仁宗?宣宗?还是太上皇呢?
“陛下,陛下!”石璞唤了几声。
“朕、朕一直以为自己这皇帝当的算合格呢,却不想,是个笑话啊!”
朱祁钰眸光如刀:“传旨!召集京中皇庄、皇店所有太监、管事,一应人等,午门听旨!”
只有血,才能浇灭朱祁钰的怒火。
“皇爷!”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
他不担心杀些太监、管事,他担心皇爷对寺庙、道观动手啊,那是马蜂窝啊,碰不得啊。
“去!”
朱祁钰炸了。
但方瑛和石璞都跪下来请皇帝息怒。
“朕就处置自己的家奴!不行吗?”
朱祁钰还没疯,寺庙、道观是马蜂窝,不能捅,难道皇庄、皇店,也是马蜂窝吗?
“陛下!”方瑛无比后悔,恐怕他今天这番话传出去,他会被僧道骂死,甚至可能直接暴毙。
“无妨,你的话,不会传出去的,安心。”
朱祁钰喘息几口,平静下来:“让老尚书和南和伯看笑话了,朕实在是绷不住了,朕失言了。”
“陛下爱民之心,臣等感同身受!”石璞拍个马屁。
这是在向皇帝示好呢。
“方瑛,寺庙、道观的粥棚,也一个都没有吗?”朱祁钰又问。
方瑛想抽死自己,却还要说:“回禀陛下,有的,但粥棚里面没有粥,只有把孩子卖给寺庙或道观,才能吃上粥。”
“呵呵!”朱祁钰乐了,惨笑。
这是人贩子啊!
比人贩子还恶劣!
你们究竟信的是什么?恶魔吗?呵呵!
僧道是马蜂窝,朕惹不起!
但恶人还需恶人磨。
你们等着瞧!
朕给天下人做主!
“南和伯安心,你在勤政殿的每一句话,都传不出去!”朱祁钰有这个自信。
石璞微微吃惊,他是工部尚书,他是知道八年来皇帝窘境的。
却不想,一别经月,皇帝的权势已膨胀到了这般地步。
“罢了,不说此事了。”
朱祁钰露出笑容:“方瑛,朕本打算让你入京营,可如今京营出征,营中没有兵丁。”
“但朕打算编练团营,原本是十团营,朕打算再加两个,十二团营。”
“之前于少傅和石亨改革京营时,改革不彻底,等京营回京,朕打算再次打乱重洗,彻底改革。”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向石璞:“老尚书也知道,宣镇初战大败,损失惨重,就算日后大胜,能回京多少人,也说不好了。”
勤政殿中三人唏嘘。
石璞和方瑛刚刚回京,不敢随便置喙,只听皇帝说。
“所以再练两个团营,实额一万五千人,朕把两个团营都交给你!你为总兵官!加盖军机处金印!”
朱祁钰就要大肆收拢兵权,谁也休想阻挡!
“兵丁不从卫所挑选了,一来没工夫,二来等京营回京,还需要从卫所补充兵丁呢。”
“朕打算从京中就地招募。”
朱祁钰又是一缓:“若可以的话,从流民中招募一些,朕可酌情赐些土地给他们。”
这……
方瑛脸色瞬变,这又是个马蜂窝啊!
京畿流民,可是京中豪强的佃户来源啊,也是僧道的杂役来源。
倘若团营再从流民中招募,恐怕会不祥啊!
“怕了?”
朱祁钰哂笑:“朕派太监去招,你练兵便是。”
方瑛被架到火上烤了!
皇帝这是逼他做孤臣啊,由他掌握京畿重兵之权,皇帝不放心,所以才逼他和京中权势人家做割裂。
这手帝王心术玩的高明啊!
“臣不怕,臣愿意去流民中招募!”方瑛咬牙道。
“好,朕赐你天子剑,阻拦者,不问是谁,直接杀!和你争夺兵丁者,杀!”
朱祁钰嘴角翘起:“方瑛,你次子今年十岁了吧?朕没记错吧,朕看你儿子方涵年龄和固安年龄差不多,不如朕与你定下儿女亲家,如何?”
方瑛大吃一惊,儿子尚公主,这是圣眷正浓啊!
石璞也暗惊,皇帝只有二女,幼女有疾,长公主颇得皇帝疼爱,却要嫁给方瑛次子,可见皇帝要无比重用方瑛了,才舍得下这般血本!
就是说,皇帝不止想让方瑛控制两个团营,而是更多……
用他来替换于谦吗?
“陛下,臣之犬子,如何尚得了公主?”方瑛有点怕了。
一旦和皇帝结了儿女亲家,他只能一条道跑到黑了。
这和他不结党、明哲保身的守则相悖。
方瑛不怕上战场,但在朝堂上,他容易被人玩死啊。
“这件事就定下了,不必讨论了。”
朱祁钰一锤定音。
他之所以选方瑛,一方面是方瑛打仗有本事,另一方面是方瑛有两个好部下啊,李震和陈友,都是大将之才,他需要倚重。
“臣遵旨!”方瑛叩头领旨。
“朕是极疼爱固安的,方卿放心便是。”
朱祁钰是告诉他,虽然固安公主的母亲是废后汪氏,但并不能抵消皇帝对女儿的疼爱。
“方涵能尚公主,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方瑛心里的不情愿,也得压着。
“明日让方毅入宫伴驾吧。”
朱祁钰还得上一道保险,方瑛的长子方毅,入宫当人质。
“臣遵旨!”
却在这时,宫外递进来大同急报。
“两位爱卿且慢,跟着一起看吧。”
朱祁钰打开奏章,扫视一眼,顿时皱眉:“老太傅果然料事如神,宣镇多出来的四万敌军,果然是从西北来的!”
大同总兵郭登传来奏报,正月二十二日,便有番民被抢掠。
初时,大同镇诸多卫所并未在意,可关西诸番被抢后,跑来大同求助,郭登以宣镇告急为名拒绝了。
后来有番人被抢急眼了,跑到大同劫掠,被大同镇卫所击退。
郭登才派人探查,得知关西诸番被瓦剌人给抢得老狠了。
这伙瓦剌兵又从天而降,降临宣府,大败杨信诸将。
“老尚书,你也是知兵事的。”
待二人看完,朱祁钰问石璞:“待击退瓦剌,朕能否借机收回河套之地?”
石璞早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皇帝这是要当太宗啊!
“陛下,河套贫瘠,我大明军收回河套容易,但治理难啊!”石璞苦笑。
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想收河套,就要往里面砸银子才行!
甚至,只要占有河套,就得一直往里面砸银子,是个无底洞。
但河套的战略价值不言而喻,又是汉家领土,不收回来,实在没法交代。
“老尚书,您估算需要多少银子才行?”朱祁钰又问。
见皇帝收河湟之心不死,石璞只能估算出个数字:“五六十万两银子,应该是够了吧,老臣也不敢说死,但这钱要年年投入。”
朱祁钰咂舌,大明一年才收多少银子啊。
这几十万两,那几十万两,哪分得过来啊!
“而且,粮食问题最难解决,河套之地种出来的粮食,难以自给自足,需要从南方运粮,一旦赶上南方大灾,河套叛乱就会层出不穷,之前投入的治理银子,就全都打了水漂了。”石璞解释道。
想解决河套问题,第一难关,就是银子和粮食。
“朕明白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这不是有玉米就能解决的,这个时代的玉米,亩产恐怕也不高。
但若能在河套地区种植玉米,粮食问题应该能缓解一些吧?
朱祁钰也拿不准主意,走走看吧。
“陛下,臣有个问题请问陛下。”石璞忍了半天了,才问。
“您说。”
“陛下再练团营,饷从何来呢?”石璞不解。
“内帑出吧。”
朱祁钰明白石璞在问,用不用文官镇守呢。
“本来朕打算让李秉与方瑛配合的,奈何宣镇离不开李秉,朕又把年富派过去了,他们都是知兵的,朕心里实在没有人选了,请问老尚书能否举荐个懂兵事的文臣,辅佐方瑛?”
朱祁钰没和文官撕破脸,自然不能改变规则。
石璞听到这话,登时松了口气:“老臣倒是有个人选,寇深。”
朱祁钰眼睛一亮。
他之前正愁怎么安排寇深呢,寇深的资历太高,放进通政司,王复恐怕不好对付。
让寇深帮着方瑛执掌团营,能安文臣的心,也能安朱祁钰的心。
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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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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