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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一码归一码,便是非要说,冰沼城素来贫瘠,也不过是眼前这双城的十一,不足以支撑我筹备军事。”李定终究没忍住开口。
而按照会议前的交代,张行是不允许他张嘴的。
“何况这还不是支撑不支撑的事情。”白有思也接口道。“诸位司命应该晓得,陆夫人是之前举兵对抗我们的北地联军实际后台,她要强留二镇在手,那这三年内,反我们的人就有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根据地,既能躲避我们追捕,也有钱粮兵源补充……之前定约的时候,我们首席有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她的条件,乃是我们在卧榻酣睡,他们在侧旁有怀刃潜伏……这种局面,便是稚童刺凝丹也有可能成功的,谁敢放任?便是诸位一起作保,我们也不受。”
几名司命面色都有些难看,也都不做声。
“除此之外,既说到刘文周,他事情我也要与你们说个清楚……他这个人我已经见到了,而且也晓得了他确实有些手段,是我们上天池的必须。”张行也顺势说了下去。“但是这个人做的恶事也有些离谱,事成之后我要自行处置,请诸位记在心里……而反过来说,事成之前,要尽量先逢迎他,荡魔卫的诸位便是不好奉承也假装个无可奈何的样子。”
双方几人一愣,各自颔首,然后继续一起沉默。
不过,黜龙帮一方是抬着头的,而荡魔卫一方明显是低头为难的一方……这就是军事实力的作用了,那只威凤没有开过口,甚至今天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及,却依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当然,荡魔卫是要团结的对象,是要纳入黜龙帮的同列,不能这么晾着人家。
片刻后,张行无奈主动开口:“诸位,我也听明白了,咱们之间其实没有大问题,主要是我们进展太快让你们心慌了,我们当然愿意对你们做保证,但你们似乎是想通过保留镇守府的势力做个缓冲,省的荡魔卫将来没有回旋余地……那咱们也坦诚一些,直接谈谈陆夫人和眼前观海听涛双镇的事情……双镇我们一定要拿到手,这点不可以动摇,陆夫人可以做龙头,但要离开北地,如何?”
陆惇叹了口气:“这就是最后条件了?”
“是。”
“那我多嘴问一句,若是婉儿不应,你们会立即攻击吗?”陆惇追问。
“诸位当面,我只说实话。”张行的回答出乎意料。“照理说,部队到位了,连宗师我们都凑了四个,甚至都入秋了,没理由不动手了结……但如果你们强烈反对,我们说不得会再讨论,因为与荡魔卫合并相比,陆夫人其实并不值一提;唯一的麻烦的是陆夫人威胁的那般,她退到听涛馆立塔,拼了命的拖我们一年……那我们反而也不得不拼了命要处理掉她,以免上天池的时候身后出乱子了。”
“若是那般,我其实可以替你们看管着……”大司命忽然插了句嘴。“倒不必担心上天池时身后空虚。”
“真要是那般,我们只能拼了命处理掉她。”张行忽然扬声强调了一遍。“因为真到了那个份上,她便是铁了心的要与我们黜龙帮为敌,到那时候就不是算账计较利害的事情了……或者说,真要计较利害,就是打杀掉她最重要!反倒是上天池的事情,可以缓一年两载。”
殷天奇终于闭嘴。
过了片刻,陆惇陡然起身:“我去城内见见她!”
说完,竟是直接出了营帐,往外去了,空荡荡的仓库内,几人都没有起身,只是目送他离去。
另一边,陆惇出了黜龙帮占据的临河小镇,也不骑马,也不坐车,就是步行沿岸而下,走的不快,也不慢,出仓库的时候太阳已经很西了,但天黑前便进入了观海镇,然后摸黑穿过中间的大桥,来到听涛镇,再转入听涛镇伸入海中的海岬,进到听涛馆中,全程道路通畅。
这是当然的,莫说人家是陆夫人亲爹,便不是,这个时候谁又会拦一位荡魔卫司命?
听涛馆里正在用餐,陆夫人见到自己亲爹过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是让侍女去取饭菜来,同时叮嘱侍女,鱼汤里多放醋而已。
陆惇也不说话,闷头吃饼喝汤,一大盆鱼汤,四个饼子全都吃完,抬起头来,看见自家女儿早已经收拾妥当,正正襟危坐等着自己,反而低头不语。
陆夫人见状无奈,只能扭头来对李清洲:“把宇文万筹带来。”
李清洲转身离开,须臾片刻,便将一人带到饭厅来,正是前几日自告奋勇来劝降的宇文万筹,而这位倒戈之辈倒是一来就替陆惇把想说的话说了:
“夫人,不要再折腾了,黜龙帮不吃这一套,再这么下去,真要玉石俱焚的,威凤之威,我是亲眼目睹,那就是一条真龙……之前大司命宣布合并,我还觉得是黜龙帮手段高明,四两拨千斤,我们这些人确实憋屈,到了那一晚,我才晓得,黜龙帮是真的大势已成,有这一遭没这一遭,不过是少一年多一年的事情。”
陆夫人面色如常,听完这话,也只是摆手:“我晓得你意思了,现在人家也有新使者到了,无须你多言,咱们之间到此为止,算是恩断义绝,你回去吧!”
宇文万筹闻得此言,如遭雷击,当场失控,跪了下来,一时涕泪相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夫人看的心烦,复又摆手:“宇文,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闷闷嘟嘟的,动辄就哭,在我这里就算了,到了那边,就别再哭了,省的被黜龙帮的人看不起。”
宇文闻得此言,哭的更伤心了。
陆夫人无奈,只能再度摆手,然后李清洲便上前拽起对方,将梨花带雨的对方推搡了出去。
人既走,还未再开口,外面北海中忽然一阵波浪翻涌,海风阵阵,灌入了听涛馆,整个石制的堡垒瞬间呼啸声阵阵……父女二人一起扭过头去,趁机来听波涛之声。
然而,波涛有起必有伏,过了一阵子,终究还是渐渐平息。
父女二人在石桌前相隔甚远,沉默良久,到底还是当父亲的陆惇开了口:“婉儿,咱们爷俩八九年没说过话了吧?”
“没那么久,不过六年零三个月……”陆夫人开口应声。“当时我杀了河对岸观海镇宁远公全家,留了这个孩子做义子,爹爹来寻我,嫌弃我杀戮太重,咱们大吵了一架,不过在那之前,大约快十年前吧,我寻大司命参加仪式,强行登天池成了点选,爹爹便震怒,从此不愿意认我了。”
“不错,我六年前来这里与你吵了一架。”陆惇神色愈发挣扎。“婉儿,你名字叫做婉,可却从小性子野,修行的事情,当年杜郎的事情,后来又自行嫁人的事情,都是你自决的,便是点选的事情我也拦不住你,更不要说你都成了一方诸侯还想干涉你了……”
“爹爹还是有怨气。”陆夫人幽幽以对。
“不是怨气。”陆惇停顿了一下,哽咽以对。“是觉得对不起你……你母亲去的早,我只是一味呵斥与打骂,若不是我过于严苛,与你生分,你也不会事事自决,半点不愿意倚靠我,以至于到了今日的局面……我现在想一想,当年不拘是哪一处,只要顺了你的心意,哪里还有后来的事情?尤其是杜郎身死前线……”
陆夫人原本眼神已经生动起来,但只是生动了片刻,听到这里,直接打断:“若是这般说,爹爹不免也太自以为是了,我自绝自立,一步步走到今日,皆是我一厢情愿,谈何归咎于爹爹?两个丈夫,更是自家身死阵前,与爹爹无关!更不要说,我走到今日,并没有半分后悔,便是将来结果,最多一死而已,我一个寡妇,连儿子都不是亲生的,又怎么会惧怕一死,归咎于谁,未免可笑?”
“你有你的想法,事到如今,我既知错,又如何会再与你辩论?”陆惇神色哀婉。“我今日过来,只是要告诉你,为父多年都错了……仅此而已。”
说完,陆惇难掩哀色,一时泪如雨下,却连掩面都不能。
而之前还呵斥宇文万筹哭唧唧丢份子的陆夫人,此时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茫然坐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风再起,波涛再乱,眼泪已经干掉的陆惇缓过神来,终于起身,却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提醒:“黜龙帮愿意让你去做龙头,但要先交出这二镇……如果荡魔卫那里尽力阻拦,可以缓一冬,但黜龙帮决心已定,真缓一冬,最后反而没了转圜……婉儿,你若实在不能心平,就逃了吧,硬碰硬是不行的,外面全是宗师。”
说完,其人终于支撑着石桌起身,然后离开了。
就好像他来的时候那般,陆惇走的时候也无人阻拦,从听涛馆走到听涛城,过了河,进入观海镇,再出城,逆流而上,三更天的时候就回到了黜龙军军营中……李定早早歇息去了,其余白日开会的人居然都还在,众人汇集在仓库内,听陆惇细细说完了他此行经历,不由心中欷歔,却也无可奈何,便都告辞,说是等明后日城内反应再做军议。
走出仓库来,往歇息地方而去,暗淡的星光下,还在沉浸于陆夫人过往经历的张行看到了明显失落的贾越,不由心中微动,然后招手,喊了许敬祖一声,而被隔空提拔了头领的许敬祖闻言,立即如一只猫一般悄无声息跟上了上去。
当夜无言,翌日,贾越自自己营中起身后不免忙碌,许久没有回到自己营中,很多事情都要了解,伤亡如何,部队内是否有退役与升迁,李定有没有公平使用自己的直刀营等等……一番计较下来,其实都还好,主要是李定在几次战斗中都把直刀营当做最后突击的主要力量,部队对此普遍性比较满意,唯一麻烦的是,确实也有不少军官离开了,河北各处和北地南部都缺官员,这些中级军官包括高级官员都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折腾了一整日,贾越好不容易整理好营中事务,见了新来军官,可转念一想,将来北地平安后自己很可能要留在北地,未必还会管军,便有些焦躁;再想到黜龙的事情,不晓得事情能不能成,又会不会为此损失许多儿郎性命,更是不安;最后想到眼前,那陆夫人同为点选,却固执至此,这一整日都没有回复,怕是要自寻死路,还牵累北地大局,不免更加烦躁。
当然,最可恨的是这种无能为力感,想当年自家成了点选,杀人便能夺气,便自诩能横行天下,与张行一起坐船出海到了河北,也真遇到了乱世,可是真杀起人来就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贾越本以为自己可以无视那些死人的挣扎、喊叫与眼神,专心做一把直刀,结果还是很艰难。
而数年后张行的重新出现,与其说是压服了他,倒不如说是解救了他。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没有张行,自己在那个混沌的世界里,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走火入魔,然后被白三娘、雄天王这样真正的大侠、高手一刀了断,为民除害?不然呢?
但是,明白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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