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希……”
春日里温软的阳光下,那个锦衣华服的人端庄而倨傲地走在汉白玉的石桥上,环佩叮当,黑发如锦似缎,象征着身份的厚重衣袍层层叠叠,大衫大带,看上去尊贵而威严。
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而她生来就是该受人敬仰的。
身负绝学的少年郎垂头跟在一侧,沉静的眉目却不时偷偷往前一瞥。
公主于他而言就像是一片风景,一树绮丽的繁花。
她太过耀眼了,耀眼到令他无法直视,不敢亵渎,唯一能做的,只是虔诚地紧跟在后,默默地伴随左右。
那时她也曾不经意停下来,纤纤玉指勾起他的下巴往上抬。
清澈的双目中带了几分狡黠,笑容明丽干净。
这个神情,足够他铭记一辈子……
“你既如此喜爱这盆兰花,便拿去好好养着吧。”
他见证过她最繁盛的时期,也陪曾她度过最萧条的那段日子。
驸马病逝的那一年,公主府上长久弥漫着哀伤和死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把自己本来的面目永远的封存在了面具之下。
劫数至今十五载,千帆过尽。
他从睡梦里睁开眼,视线中能看到角落摆着的那盆兰花,碧青的枝叶间冒出了一两个幼嫩的花苞,亭亭玉立。
书辞回到将军府时还不到中午,夫人正在厅里来回转悠,似乎等了她许久,一脸的焦急。
“快,快,赶紧去换身衣裳。”边说边伸手牵住她往屋里走。
书辞一头雾水:“怎么了?”
将军夫人面露无奈道:“上面来了旨,太后要见你。”
她听得一愣,此时此刻才意识到,王爷这个身份还会和皇帝太后以及一堆公主妃嫔们打交道。大概是沈怿这个人平时本我行我素惯了,极少见他提起宫里的事,宫外也几乎没什么机会和其他人有交集,若不是还有个王爷的称呼在那儿摆着,书辞险些都快把他和普通人混为一谈。
皇宫两个字泰山一般朝她压下来,如此突然,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书辞就被傅夫人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利索地拎上了马车。
她脑袋上破天荒插了两支金银簪子,难免觉得沉甸甸的。
书辞随手摆弄了几下,向问傅夫人起缘由:“怎么平白无故的,太后会问起我来呢?”这其中必定有人牵线搭桥,而沈怿禁足在家,成天念着进宫赐婚的事,肯定不是他。
“言大人的案子久久没查出个名堂来,其实皇上是早听说了你的。”傅夫人在车内还不忘给她整理衣衫,“但是碍于王爷眼下在受罚,所以不好多问。今天正逢太后的寿辰,三公主偶然提到了你,她老人家便来了兴致,就说要见一见。”
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至于这位三公主是不是偶然提起,她暂且没兴趣细想,但令书辞惊讶的是——当今太后,沈怿的大半个娘过寿辰,他竟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道观里闲逛!
禁不住就开始担忧起自己以后的日子。
“夫人,老太后过生辰,咱们空手去合适吗?”
可现在要买也来不及了,像她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似乎送什么都等同于自取其辱。
“这个不必你操心。”傅夫人掀起帘子看车外,“一会儿记得说话要谨慎,没问你的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地回答,知道么?”
“嗯。”
在一片忐忑中,书辞来到了奢华富丽的紫禁城。
大冬天里的宫墙比以往更加凄清,深灰的颜色与天空的暗沉交相辉映,遥遥的北风送来远处寒梅的冷香,沁人心脾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见惯了气派的王府,再打量皇宫,景致无非是大同小异,这种地方住久了,即便是雕梁画栋,也总有看腻的时候。
大半年来经历了太多的事,连避暑山庄都感受了一回,书辞已不再是最开始那个见什么都稀奇小姑娘,举手投足间镇定了不少。
傅家夫人看在眼里,目光中带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由内侍引路穿过长定宫的花园,西面是礼佛的祠堂,北边就是正殿,两座石制的宫灯旁各站了一个宫女,笑容端庄地冲她们略一颔首,款步进去通报。
不多时便折返回来,欠了欠身,轻言细语:“夫人里面请。”
老太后大寿,殿内特地布置过一番,大概比平时更加辉煌夺目,其中坐着一群不认识的皇亲国戚,当真是如书辞之前胡诌过的那般,有股皇室的贵气扑面而来,迫得人胆战心惊。
仓皇一瞥间,她看见了那位曾邀她赴宴的庄亲王,他还是老样子,温文尔雅,此时正悄悄地冲这边颔首一笑。
不知为何,这个不经意地动作莫名让书辞安心了许多。
当今太后就端坐在上面。
书辞没敢抬头,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
随即她听到一个威严中带着温和的声音,“免礼吧,起来我瞧瞧。”
太后比傅夫人要年轻一些,但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看得出来她年少时或许个脾气极好的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类似于言书月那种。
可是在宫里不会存在好脾气的太后娘娘,她是从贵妃被抬到皇后的位置的,能做到这一步,自然有她的心机和手段。
哪怕是再弱不禁风的女子,进了宫也会拔苗助长一样地被无数支手打磨得锋利异常。
“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太后细细端详她,语气里颇有怜悯之意,“也是个不容易的,长这么大了,才知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
在外面沈怿给她编的谎是傅家二爷失散多年的亲闺女,这么快就要直面这个头衔,书辞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半晌才讪讪应了。
“怿儿是个暴脾气的人,我忧心他的婚事很久了,难得他中意你……挺好的。”太后靠在椅子上,手里捏着蜜蜡佛珠慢慢地数。
想了想,书辞还是决定给沈怿挽回半点颜面,“太后多虑了,王爷……其实面冷心热。”
“你也不用替他说好话,有些事情我比你清楚。”她微微一笑不以为忤,“两情相悦是好事,我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傅家为我大梁世代尽忠,你乃武将之后,怿儿也是打小舞枪弄棒的,在这点上你们俩倒很合适。”
太后好似对她非常满意,一直在含笑点头。
书辞有种错觉,她这回找她来更像是着急把沈怿给强买强卖地送出去,比市场上挑菜还要随便。
就在殿内气氛其乐融融之际,冷不丁有人开口:“可我怎么听说,书辞姑娘是当年梁秋危的后人,不是什么功臣的遗腹子。”
这语气很是熟悉,书辞一转眼便见到了坐在公主旁边的安青挽,一面惊讶于她是怎么能混进这种场合的,一面又奇怪她是打哪儿得知的。
话语正落,太后的脸色却微妙的变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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