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回去煮点饺子跨年。
冬夜飘起了小雪,千家万户的灯光都跟着亮起来,如同一簇簇长燃的火,能够照向所有游子心头。长达一年的思念仿佛在今天全部被斩断,都有了归属。
秦玦走在街头,每一朵小雪花落在脸上都像是戚霁嘴唇发凉的亲吻,让他突然想起了故乡的冬天。
那里同样有雪,却如鹅毛般大;那里出了城区便看不到一点绿色,除夕夜的街头也绝不会像南方城市一样,还有这么多人在外笑闹玩乐;那里的夜零下20度,所有人都会早早赶回家,更愿意靠着春晚和饺子度过。
而仔细一想,这好像已经是他来到南方打游戏的第六年了。
这座传说中发达又排外的城市从未对他展示过什么恶意,问路时阿姨听他口音会回答他普通话,放下行李时房东关心他为什么不读书了,遇到过的朋友都对他很照顾,他喜欢温暖的南方,也曾想过就这么赖在这里永远不走。
可是当他回到空旷的战队基地,终于可以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是忽然感觉热流涌上眼眶,令他顺势趴在餐厅桌边,像被思念淋透了般,有点站不起来。
孤独的灯光笼罩着他,总让他想起离乡时独自穿梭在小巷子里的场景。
那条巷子很昏暗,四周全是几十年的老砖瓦,令未满16岁的他有些胆寒。
但用力握紧拳头后,他还是找到了那家在巷口用瓦楞纸写了广告的龙魂刺青,并对那个辫子头的纹身师伸出了一截藕般脆弱的手臂,说,就刺那种看起来最厉害最吓人的,刺满是不是1200元?
纹身师点头,只笑言了两句,你细皮嫩肉的,怕你哭。
他喉咙颤抖,但当针真的落下来后,不论是发出硬生生痛感的割线,还是疼痛时间颇长的打雾,亦或是剧痛难以忍受的提白上色,都没能让他吭哪怕一声。
他把牙齿都咬酸了,直到纸巾擦过那些血迹,他才慌忙抹了一下眼角放下钱匆匆离开——正如此刻,他同样抹了一下眼角,便放下饺子昏昏沉沉地上了楼,打开了寝室所有的灯。
餐厅里的灯倒是关了,只有被遗落的手机一直在发亮,像是发疯般闪着一个名字——戚霁。
冬夜温柔的雪还没有停,但此刻坐在出租车上的戚霁却怀疑,自己真的要急疯了。
十多分钟前,他坐在喧闹的自家客厅,正和亲戚家的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准备带他们玩手游,然而沈烨的一条消息却跳出来,让他忽然感觉满室笑闹都没了声音。
那张截图上,是温容的话:【落夜,你队可太真实了,队员都穷成啥样了居然还能买不到票回家的,让妄言一个人留在上海过年可还行?你他妈喊欧越私人飞机送啊,缺油钱啊?要不要我出?】
戚霁突然被周围欢笑声刺痛般,心脏骤然发痛——所以在拨通秦玦电话的刹那,他就已经站起来,开始本能地翻找自己的外套和钱包。
能打通,但没人接。
他慌张无措,又联系了安保大叔,对方虽然确认了秦玦还在上海,但接下来的语气却有些为难。
戚霁理解这年夜饭点上对方的为难,所以早就急得把鞋子都蹬好了。
父亲从麻将桌上抬起头来,听到他一句“有人在等,必须要走”,便摆摆手纵容他去,还玩笑了一句:要不要我送?你也太不中留了吧宝贝。
夜晚的气温到了零度上下,戚霁却觉得,奔向小区门口时,自己的身心都在发热。
他拦了不知道多少辆车,司机一听到他要去上海就踩油门走人,最后他几乎是急得扒住一辆车窗,吼了句“去上海,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司机才吐出个天文数字,放他上了车。
一路上虹灯闪耀,沪浙两地相通的道路有那么多,却已没有哪一条,再像平日那样车水马龙。
世界安静得仿佛只有他还在路上,他握着始终无人接听的手机,如同被自责淹没了般,总觉得胸腔里凭空被掏走了一块,既空,又痛。
直到他终于回到熟悉的战队基地,直到面对满室的黑暗、心急万分地找到那怕黑的人所在的地方,直到发觉寝室的灯还亮着,他才握住冰凉的门把,被巨大的后悔推着,勉强打开了门。
温柔的蓝色床单重新映入他眼帘,他却不敢辨认是不是秦玦缩在被窝里。
他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呼吸轻轻走过去,但当他把手伸向睡着的人的脸颊,他的心跳还是如遭重击,猝不及防地又乱作了一团。
——秦玦的样子和平日本无异样,但戚霁却发现,对方的手压着一张奇怪的纸,似乎是看着它才肯睡去的。
他无法思考,弯腰去看它到底是什么,却在视线聚焦的那一刻,整个人定在原地,僵住了。
因为,那显然是那张被他画满了小花花、写着言神狙我的“应援手幅”。
……原来,它是被秦玦偷偷收起来了。
一张本该废弃的纸,连他都没在意,一直以为它早就被保洁阿姨扔掉了——但此刻,它却如同什么至宝般出现在秦玦手里,成为除夕夜里唯一伴随秦玦入睡的东西,也成为一把刮在他心上的利刃,让他浑身一软,几乎心疼得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姿势,终于抱住了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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