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食魂魄,贞娘既是被伥鬼所害,想来魂魄已经拼凑不全了。
又说那贱人要么怕贞娘的魂魄找回来故意如此,要么就是不清楚使这种招鬼术害人也会给自己招来横祸。”
“那人说完这话,知道我并未全盘相信,就对我说,是或不是只需亲眼见一见就是了,过几日我就亲眼看到姜越娘上香许愿,同时还亲耳听到她低声许愿,她来来去去只有两个愿望:早日嫁给宋俭,姐姐早日找回残魄投胎。
说完这话,她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取出来做化灾之用。”
这一幕落入宋俭眼中,他心脏仿佛当场被一把利刃给搅碎了,他因为贞娘临终前的那番话,始终怀有一丝希冀,就是贞娘会在冥冥中等他,夫妻二人今生缘分已尽,至少还能求个来生,可他万万没想到,贞娘不但就这样葬送了性命,死后还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日之后,宋俭日日夜夜都在盘算,怎样才能让这贱人死得比贞娘痛苦一万倍,怎样才能让她也魂飞魄散,不如此,又焉能消他心头之恨。
那人看出宋俭心中所想,趁机说自己倒有个好主意,不但可以让姜越娘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且确保官府绝不会查到宋俭头上来。
宋俭自然知道此人心怀叵测,并未马上答应,可等他回到府中,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见到妻子临终前那张脸,他想不明白,贞娘生前那样好,为何落到这样的下场,他只要想到她被害得没法重新投胎转世,心就绞成一团,就这样被心魔折磨了好些日子,他按耐不住去找那个人,说他答应做这场交易,前提是一定要保证姜越娘死得极惨,而且魂无归所。
那人便说,她姜越娘做下这样的恶事不就是想嫁给你宋俭吗,何不马上把她娶进府,叫她以为自己如愿以偿,实则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哪知这时候姜越娘却突然不来长安了,宋俭令人去华州暗中跟踪了姜越娘十来日,这才知道,姜越娘等了三年一直没能等到嫁入荣安伯府的机会,认为自己不能再一味耗下去,便与华州一位豪绅的公子眉来眼去,几月下来两人早已珠胎暗结,姜越娘以为自己有个侯门姐夫,那豪绅子弟冲着荣安伯府的面子都会上门娶亲,怎知豪绅公子迟迟不肯求娶姜越娘,姜越娘气急之下暗中买了好几副滑胎药,看样子似乎准备滑胎了。
宋俭听了这话,唯恐其中生出变数,便给姜越娘写了封信,说两个外甥思念姨母,盼姨母来长安小住。
“那贱人果然舍下那豪绅公子,改而来了长安,或许是知道不能再等了,且这次又是我主动去信,她没再像以前那样先按耐几日,而是一来就假装在廊道里与我相遇,我想到贞娘临死前的惨状,恨不得将这贱人千刀万剐,当晚我佯装醉酒去她房里,姜越娘果然未拴门闩,我假装醉得厉害,一进门就倒在地上,就这样睡了一晚,这贱人也当真可笑,干脆把床被弄皱,又在床上弄了血,第二日等我酒醒,就羞答答说我昨晚对她如何如何,她如今失了清白,问我怎么办。
“我顺势说娶她,还说即日就会上门求亲。
怎知这贱人想是怕成亲后我起疑心,没等我把她娶进门,就偷偷吃了堕胎药把胎滑了。
她这一滑胎,动手之日只好又往后推迟了,据那人说,要找的孕妇非得自己也做过恶事不可,姜越娘这样丧尽天良的怀孕妇人不好找,多等几月也值得。
只是如今有一个麻烦,成亲后我不曾碰过这贱人,这贱人如何再有身孕。
更可笑的是,这贱人以为我对她冷淡是因为忘不了贞娘,竟想方设法把贞娘身边的人和事全都挪出了上房,我恨意横生,几乎一刻都不能等了,但要依计杀姜越娘,前提得让姜越娘怀孕。
“那人说如果我觉得面对姜越娘恶心,这事可以交给他们来办。
姜越娘因为我不肯碰她,老担心我在外头另有妇人,于是故技重施,跑去求签问卜,每回在外头厮混一下午,再回府把一包药下到我的茶盏里,我心知肚明,趁她不注意把那药倒入她自己的茶盏,等她睡着了,我再去大郎和大娘房里,没多久这贱人果然怀了孕,或许是自觉地位稳固,日日在外招摇过市,那人看时机成熟,便和我正式谋划布局杀人的事,事成那日——”
宋俭突然笑了起来,眼里隐约可见泪花:“我到西市的香料铺亲眼确认了姜越娘的尸首,那是这四年来我活得最痛快的一天。
明知贞娘早已魂无归处,仍跑到贞娘的牌位前上了三柱香。”
说到此处,他眉头舒展,笑声益发遏制不住,然而笑着笑着,那笑声又变得莫名苦涩:“有时候大郎和大娘对我说想阿娘了,我就告诉他们,有什么话到阿娘牌位前说一说就好了,阿娘都会听见的,大郎和大娘信以为真,跑到贞娘牌位前,兄妹俩叽叽喳喳一说就是半个时辰,每到这时候,我都心如刀绞,因为我知道,这些话他们阿娘早就听不到了。”
他仰头望向幽暗的夜空,脸上有些茫然:“我总算如愿以偿了,可这又如何,我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些事告诉贞娘,我难过了她不知道,我高兴了她也不知道,孩子们长高了她不知道,孩子们摔跤了她也不知道,以后永生永世,我都没有与她重逢的机会了,你说——”
他眼中迸发切骨的恨意,重新把视线投向蔺承佑:“你说我怎能让你们把月朔镜中姜越娘的残魂放出来?
连这贱人都能找回残魄重新投胎,那我的贞娘呢?
谁把贞娘的残魄还给她?
!”
他声音凄厉,震荡着每个人的心魂,蔺承佑舌根发涩,竟不知如何接话。
宋俭痴怔了一会,忽又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月朔镜,冷笑了几声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刚才问我后不后悔,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哪怕再重来一万次,我也会这样做!”
他说着目光一厉,手中顷刻间灌满了内力,两手一抻,便要将镜子一掰两断。
可没等他发力,夜空里忽然凌空射来一根箭,箭尖直指宋俭,眼看要贯穿他的胸膛,蔺承佑反应远快于众人,当即甩出银链,可到底迟了一步,宋俭内力已算不差了,却被那箭上灌注的大力带得往后一倒。
蔺承佑心猛地一沉,顺着那暗箭来临的方向追出去,口中道:“救人!”
真凶此刻去了大隐寺,照理绝不可能来暗算宋俭,所以这箭绝不会是真凶射出来的,可见真凶后头还有人,动手暗算宋俭,莫不是怕宋俭泄露什么。
追了一晌,对方果然渺无踪迹,他担心箭上喂了毒,忙又折回去,金吾卫们已经把箭矢剪短,背起宋俭埋头飞跑,蔺承佑提气追上前,仓皇中一瞥,果见宋俭面若金纸,他心道不好,忙从怀里取出一粒清心丸给宋俭喂下去,随后将宋俭挪到自己身后,提气狂奔起来。
“我带你去尚药局找余奉御,他最善理毒,一定会有法子的。”
宋俭伤得很重,一味低低地咳嗽,良久,他勉强笑了笑:“不成了,我猜是那人幕后之人动的手,一旦射中了,绝不可能留下活口。
再说即便我能活,也逃不过朝廷的重责,我只是……只是舍不下大郎和大娘,阿娘没了,如今阿爷也因为被心魔所困,无端枉送了性命——”
蔺承佑喉结滚动,断喝道:“你虽犯下了重罪,但圣人心地慈厚,弄明其中原委,或可酌情减免刑罚,只要活着,万事都可以想法子,真要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宋大哥,你看在大郎和大娘的面上挺一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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