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乎被这个耳光打懵了,愣了一愣,终于垂下了胳膊,然而很快又有人扑过来:“少啰嗦!杀了她!”
吵嚷声中,就连老迈的虞公也颤颤巍巍开了腔:“杀了她,咳咳,杀了她。”
杜庭兰无力控制这局面,不由双腿发软,滕玉意却始终心沉如铁,她不知道常统领为何没被蛊惑,不过看样子还能支撑一阵,门外的尸邪存心跟她玩游戏,她也在耐心等待最佳的时机。
尸邪的声音与寻常的少女无异,口里嘀嘀咕咕,像在抱怨着什么,慢悠悠把手搭上房门,忽地又缩回去,估计觉得这游戏很好玩,不断发出清脆的笑声,接连试了几次,存心在逗弄滕玉意。
滕玉意每每晚了一步,假装气得跺脚。
那东西察觉滕玉意的恼怒,似乎很得意。
滕玉意为了让自己的愤怒逼真些,一边故意刺不到尸邪,一边在脑中回想自己是如何被蔺承佑暗算,一想到嗓子被此人害得说不出话,心火蹭蹭蹭就冒了上来。
尸邪反复试探了几回,终于攒足了耐心,她出其不意划破扇格上的纱幔,便要抓向房内滕玉意的胸口,不料这一回,滕玉意出手空前地快,一剑刺出去,刃尖直对那东西的手背。
“去死吧。”
尸邪躲闪得算及时,依旧被划破了一道伤口,吃痛之下,她咿咿呀呀叫起来,门外刮过一阵阴风,重新回归岑寂,连同房内那股萦绕了许久的令人心悸的阴冷感,也一并消失了。
滕玉意大声喘息,那东西凶力非凡,被扎了一下不至于法力受损,之所以遁走,想是头一回遇到小涯剑这样的法器,等它弄明白怎么回事,必然会再次过来,不过好歹拖延了一阵,只盼蔺承佑能在这当口赶回来。
可没等她缓过劲,背后又有人朝她抓来:“常统领,你没瞧见吗,她把房门弄破了,她是妖怪的同伙,快把她杀了。”
尸邪虽然遁走了,房中人却越来越激动,常统领和杜庭兰以一抵十,渐渐疲于应对。
杜庭兰情急之下大喊起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没听见么?
方才妖怪想进来,是妹妹挡住了!”
常统领喝道:“一个个疯得没边了,把刀放下,别逼我教训你们!”
护卫再次挥刀砍向常统领:“我算明白了,常统领也是妖物的傀儡!好,先杀你,再杀她!”
其他人也纷纷捋袖揎拳,要合力对付挡在门口的这三人。
“住手!”
忽然有人喝道,“你们疯够了没有?”
这人一出声,房里愣了愣,那声音清脆天真,分明是阿芝郡主。
阿芝吃力地分开人群走到滕玉意身边,焦声道:“我听得很真切,那女鬼一直在外头滋扰,是滕娘子挡住了它,她要真是女鬼的同伙,何必抵挡直接放它进来不就成了。”
众人只安静了片刻,复又嚷叫起来:“郡主,你糊涂了——”
“我清醒得很,糊涂的是你们!”
静德郡主张开胳膊挡在滕玉意身后,她年岁还小,个子不足,身型又圆溜溜的,尽管已经努力挺胸凸肚了,震慑力也相当有限。
“我看谁敢妄动,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滕娘子!”
毕竟是府里的小主人,护卫们哪怕心智迷糊,面对阿芝郡主也有种出自本能的爱护,手里的兵器虽然没放下,却好歹没再一拥而上。
阿芝郡主松了口气,扭头悄声问滕玉意:“滕娘子,你是不是会道术?
你用什么法子赶走的妖邪?”
问完才意识到滕玉意说不了话,不由暗自焦急,忽觉一只温软的手捉住她,在她掌心写道:阿芝别怕。
阿芝愣了愣,她和滕娘子才见两回面,滕娘子怎么会知道她小名叫阿芝?
叫得如此顺口,莫不是今天在水榭里听哥哥这样叫过她。
纳闷归纳闷,她不忘回道:“滕娘子也别怕!你放心对付女鬼吧,我会看住他们的!”
滕玉意本来心弦紧绷,听到这话心里忽然触动了一下,人与人的缘法有时真说不清,前世阿芝与她一见如故,今生好像又古怪地牵扯在了一起。
她在阿芝掌心又写了句:阿芝别怕。
说着便凝神静听外头的动静,阿芝这一站出来,房中总算安静了少许,然而没多久,门外忽又刮起了阴风。
滕玉意一边攥紧小涯剑,一边暗思应对之策,能拖延的法子已经都想过了,只恨蔺承佑迟迟不露面,尸邪这回似乎做足了准备,竟不再用指甲拨拉纱幔,她想不到尸邪会再用什么法子袭击他们,一时间冷汗直流。
忽然脑中白光一闪,她余光瞥向身侧的阿芝,早觉得奇怪了,房里的人被尸邪一蛊惑,无论长幼,个个都失魂丧智,方才叫嚣着要杀她的人当中,甚至有虞公和郑霜银这等饱读诗书之人,唯独阿芝郡主和常统领始终保留着自己的神智。
该不会他二人身上也藏着什么道家法器吧,能抵挡尸邪的蛊惑,估计不是寻常器件,蔺承佑这个人极护短,把好东西留给身边人也不奇怪。
她想了想,飞快在阿芝手中写了一句话。
阿芝忙问常统领:“常伯伯,哥哥是不是给过你什么防身的物件?”
常嵘愣了愣,在颈项上摸了一晌,很快取下了一个小绣囊:“世子小时候画过的一张符,放在绣囊里给了小人,叫小人日日佩戴,说可抵御邪祟。
小人这些年戴习惯了,也就不曾取下。”
原来如此,阿芝是蔺承佑的亲妹妹,身上想必也佩戴着这样的护身符。
滕玉意又在阿芝掌心里写了一句话。
她知道,以尸邪的邪性,断不会叫小涯剑暗算第二回,能不能再拖延一阵,就看这东西够不够灵验了。
阿芝点点头,踮脚在常统领耳边交代了几句。
常统领应了一声。
滕玉意便故意挥剑把门上的纱幔一一划破,如此一来,花厅里夜明珠的那点光亮顺着两边的破洞流淌进来。
尸邪在门外哼哼唧唧徘徊,与上回不同,这次她似乎缺了耐心,眼看滕玉意出手,她将双手搭在门框上,咯吱咯吱一阵轻响,把门扉慢慢捏成齑粉。
滕玉意咬了咬唇,常统领没了护身符,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但总比一屋子人马上葬身在这怪物手下要强。
她故意卖了个破绽,剑尖一抖,径直刺向尸邪的右爪,尸邪像是早料到会如此,右爪陡然往后一缩,同时笑嘻嘻探出另一手,欲要扣住滕玉意。
滕玉意险险一抽,右脚轻踢常统领,常嵘果然依言把绣囊扔了出去,那东西正全力对付滕玉意的小涯剑,不提防又有人敢暗算它。
常统领这一下运足了内力,绣囊去若星火,准确击中了尸邪的面门,只听噗呲一声,尸邪的皮肉迸逸出一阵腥秽的恶臭,尸邪像是无法忍受疼痛,迅速往后退去。
滕玉意和常嵘等人都大松了口气,看来大有用处,好歹抵挡了一阵,只望蔺承佑尽快赶回来,。
尸邪一边跑一边发出少女的哭泣声,宛若受了无尽委屈,音韵幽凄,缠缠绵绵。
一声又一声,牵扯人的心肝。
哭声飘进来,护卫们登时双眼发直:“你们走开,让我们杀了她!”
阿芝喝道:“再敢放肆,回头我叫哥哥狠狠责罚你们。”
护卫道:“郡主,看来你也被妖怪蛊惑了,那就别怪小人得罪了。”
说话间便要动手,常统领大惊失色,扬掌就要劈开那护卫,后窗欻地破开,有人飞纵进来。
那人手持一盏琉璃灯,一脚踹中护卫的心窝,厉声道:“被妖怪一唬,连主子都不认了?
!”
护卫被狠狠踢中,狼狈地向后一倒,呼啦啦压倒一大片,众人慌乱抬头,方才死活点不着的火折子,轻轻松松被来人点亮了,蔺承佑手中的琉璃灯光明耀目,瞬间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
阿芝眼前一亮,狂喜道:“哥哥。”
护卫们晃了晃脑袋,眼神倏地清明起来:“世子。”
滕玉意大松了口气,这厮总算来了。
蔺承佑面色如霜,目光冷厉,迅速将阿芝拽到跟前,像是要确认妹妹安然无恙。
绝圣和弃智紧接着跳入:“各位道长,就在这边,麻烦快点。
“
两人一先一后落了地,不提防房中有这么多人,好险才站稳:“师兄!“
蔺承佑把琉璃灯扔给绝圣,抬脚就将那扇厢房门踢破:“给这群蠢东西灌点符汤进去,省得连爷爷我都不认识。”
绝圣和弃智掏出符箓,连忙分头行事:“师兄,东明观的五位道长刚才就在我们后头,转眼就不见了。”
“废话,人家走的是正门。”
这话刚说完,花厅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夸张怪叫:“哎呀呀,不得了,金衣公子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原来尸邪直奔成王府来了。”
蔺承佑面若寒霜,抖开手中的锁魂豸。
阿芝满脸畏惧,忙拉住蔺承佑:“哥哥,那东西就在花厅里,它几次要闯进耳房害人,多亏了滕姐姐用法器抵御才没让它得逞。”
蔺承佑看一眼滕玉意,果见她白着脸紧攥小涯剑,再看那两扇被踢破的房门,上头抓痕宛然。
“它这是嫌自己在地下呆的年头不够久,等不及要被踢回土堆了。
放心,它刚才怎么吓唬你们的,我加倍给它吓唬回来。”
他不放心再把阿芝交给旁人照管,亲自背着阿芝,腾身飞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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