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年人又是憨厚地一笑:“先生游学,有所不知,五年前官府编户,我等八家是一井,今日是合耕公田的日子,官府指派,淘这条水沟,我等便来淘了。”
“这儿没有耕地,水沟有何用处?”
“先生你看…”中年人一指白茫茫滩地:“这渭水两岸的盐碱滩,忒煞怪了,光长草,不长粮。”
“那滩地上的汪汪清水,可是又咸又苦,不能吃,也不能灌田,害死人哩,淘几条毛沟毛渠,苦咸水慢慢从沟渠中流走,滩上便会生出几块薄田,你看,那几块长庄稼的都是。”
江寒一看,几块一两亩大的田中,摇曳着低矮弱小的大麦,不禁问道:“一亩地能打几斗?”
“几斗?能收回种子,就托天之福了。”
一个老人高声插话。
“那还种它?加上人力,岂不大大折本?”江寒颇有疑惑。
中年人咧嘴一笑:“这几年官府给每里都发放耧车,良田已经种完哩,君上下令垦荒,想多收点儿粮食,可他如何知道,这碱滩不生五谷哩。”
江寒点了点头,看着农夫们,除了这个中年人,其余几乎全是两鬓斑白的老人,不禁问:“这位大哥,我看尽是老人耕田,丁壮田力做甚了?”
“你说后生呀,都当兵了,除了这些老东西,还有一帮没有长大的碎娃子!”中年人淡漠回答。
“你是井正,没有当兵,对吗?”
“对,一井留一壮,日子不好过,总算是饿不死人了。”
“这位大哥,这里为何叫白里?和这白滩地有关吗?”
一个老人面色涨红,粗声大气道:“白滩地?扯!我白里是功臣儿孙。”
江寒连忙拱手笑道:“在下无知,请老伯包涵,可是穆公时大将白乙丙?”
中年人微笑点头:“白氏一族,祖居郿县,君上东迁栎阳,把西边的老秦人迁了许多到东边,白氏迁了一半,老根还在郿县。”
“白里距魏国大军如此近,你等怕不怕?”
“咱老秦人和魏国打了几十年,怕个甚来?”中年人憨厚地淡淡一笑,起身道:“不敢说了,活计要紧也。”
江寒向农夫们深深一躬:“诸位父老,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农夫们拱拱手,纷纷跳下了水沟,蹚泥踩水地又忙了起来。
江寒站在沟边,默默看了许久,秦国田头的农夫都如此好战,他突然生出一种想法,要尽快到栎阳去,不能再耽延了。
他转头对宁偃、徐弱说道:“走,去栎阳!”
三匹骏马放开四蹄奔驰,走走歇歇,暮色降临时终于到了栎阳。
残留的晚霞映照着黑色的城堡,沉重悠扬的闭城号角已经吹了两遍,吊桥两边的铁索已经哐啷啷放下,未入城的归耕农夫们也加快了脚步。
江寒远远打量了一阵这雄峻怪异的黑色城堡,终于在第三遍号角之前走马入城了。
进得城来,江寒牵马步行。
栎阳城很小,大约只有魏国一个中等县城的样子,也不用问路,江寒凭着一路上农人对栎阳的点滴介绍,转悠了仅有的四条街道。
这四条街都很短很窄,交织成“井”字形,秦国国府便在这“井”字的最上方口内,也就是最北边,在国府右手的南北街上,有一家怪异的客栈。
这条小街上只有五六家店铺和两三家作坊,都是低矮的青砖房。
这家客栈虽然也是青砖房屋,但却比其他店铺高出一大截,门厅用青石砌成,门口蹲着两只石牛。
廊下高悬两只斗大的白丝风灯,“渭风”两字远远可见。
门厅内迎面一道高大的影壁,挡住了庭院内的景象。
听沿路老秦人说,这家客栈的大门从来不关闭,门厅下则永远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侍者。
眼下看来,果然如此,要是在安邑,这家客栈只能算个末流小店,供小商贩们下榻而已,然则在这里,在这条街上,它却显赫突出,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徐弱打量着客栈:“钜子,这里就是白雪姑娘信中提到的客栈吗?”
江寒点头:“走,进去看看!”
……
星海摇撼,涛击千年。
芭娅沉默,在沉默中,她听觉自己的心湖像大海一般起着风浪……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