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嘛,北方也有的是会做生意的人。”
王伟坐了回去,端着一口气不敢看皇帝,这回换成郑国泰开口说话,
“漕运本就事关京都,商贾们个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臣也无甚办法。”
朱翊钧疑惑道,
“这就奇了,真运砸了粮,他们自己的船难道不吃亏吗?既然他们自己也吃亏,这又哪里会来的‘过’呢?”
郑国泰顿了一顿,回道,
“吃亏是吃亏,但总没有损耗了国库粮食的‘亏’这样大。”
“这漕运白粮一向是由内阁、户部料理,司礼监经手的财储,那些商贾小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漕运粮上打赚钱的主意啊。”
朱翊钧笑了一声,道,
“他们不敢打主意,那总有想打主意的人咯?”
郑国泰一怔,立刻就又要站起身来请罪,却被朱翊钧一手拦下,
“郑舅舅这话倒提醒朕了,明商暗官行不通,商贾们若没有根基,就只得任由朕的心意行事。”
“可他们也不能保证朕的心意一直是不变的,就连郑舅舅你也不能保证,于是他们自然畏首畏尾,谁也不敢出头。”
郑国泰附和道,
“正是,正是。”
他一面点着头,一面转过头去,看着缄默不语的永年伯。
王伟轻咳一声,道,
“臣以为,勋戚们对皇上总是忠心的,虽然实务上比不得那些商人,但是慢慢做起来,也不是不能成事。”
朱翊钧又是一笑,重又指着那盘杨梅道,
“那请永年伯告诉朕,这杨梅如何栽种,几时开花,几时结果?从南运到北,一路上要经过几座城镇,几个码头?在到达北京之后,盛放在这玉盘之前,又要经过几个官署,几个宫仆?”
王伟顿时便有些讪讪的,
“这细枝末节之事,皇上既然要问,臣多学学也无妨。”
朱翊钧淡笑道,
“造船开海这种大事,本就是由桩桩件件的细枝末节之事组合而成的,‘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就是这个意思。”
王伟不敢与皇帝争论,只得又应道,
“是,是,皇上说得是。”
他一面说,一面不由抬起袖管,轻轻地拭了拭额上渗出的虚汗。
郑国泰于是道,
“是,皇上既有如此要求,臣等定当尽心竭力,皇上且再容臣等……”
朱翊钧笑着接口道,
“无妨,朕不怪你们,朕知道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皇帝伸手推了一推身旁的那只雕蟠螭纹八角形玉盘,
“难得进宫一趟,一会儿朕便传旨,将今岁新贡的杨梅分别送到永年伯和郑都督府中罢。”
郑国泰与王伟对视一眼,忙又起身叩头谢恩。
皇帝虽然没有责怪他们,甚至还额外给了赏赐,但两人心知自己的差事办得并不全合皇帝的心意。
因此也不敢再多为皇亲贵戚们争取甚么,谢恩之后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知趣地退下了。
王伟与郑国泰一出坤宁宫,张诚便赶忙挪进了殿中,毕竟皇帝腿脚不好,身边一刻都离不得人伺候。
张诚一进殿,就见皇帝正拈着枚杨梅慢吞吞地吃着,沁凉甘酸的汁水渐渐地染红着皇帝的指尖。
“张诚,朕想了一想。”
皇帝闻得他进来,却也不招呼他过去,只是轻轻地、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这个办法虽然头一次行不大通,但是他们那时外有强敌,内有隐患,不比我大明如今四海安定,所以他们那时行不通的事,不代表我大明现在也行不通。”
张诚远远地站在门口,皇帝的声音似有若无,听得他一头雾水,又不敢贸然发问。
“朕决定了。”
皇帝将杨梅核抛进了手边的一只景泰蓝掐丝珐琅象耳盂中,
“朕要开办‘轮船招商局’,风风光光地将‘海漕’这桩生意做成‘官督商办’。”
“传旨内阁,半个时辰后,朕要在文华殿单独召见申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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