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个判断。
“对于搬来小镇这件事,我并没有什么意见。一直以来,我总是在居家工作。每周五,我用传真机,把一周的成果传给我的编辑,这就是我要做的事。除此之外的时候,我都待在家里。”白唯说,“而我的丈夫,他每天早上九点钟出门,下午五点钟回家。”
——在家里闲出问题的家庭煮夫。尽管不了解白唯,韩医生再次做出判断。他关心地问:“听起来,你有一份时间分配很灵活的工作,你的丈夫会要求你承担更多家务吗?”
白唯摇头:“不。他做得更多。”
——真是闲出来的。居家工作的人一旦太闲,就会胡思乱想。韩医生问:“你们平时交流得多吗?”
“他回到家里,主动和我打招呼,然后扫地、拖地、做饭、同时喋喋不休地和我讲他一天的见闻,要求我和他一起出门买菜。嗯,他也会想看我写的剧本。晚上,我们一起看电视,看一些肥皂剧、脱口秀或者电影。除了在修车店的工作之外,他考虑把我们房子的一部分改造成民宿,他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白唯盯着自己的手指说。
他心不在焉,好像在玩手里的杯子。
内向,内敛,安静,缺乏安全感。韩医生在本子上这样记录。
“你丈夫的精力十足,让你感到很大的压力吗?”韩医生揣测,“你在你的婚后生活中,感到压力是吗?”
“不……是令人作呕。在婚前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觉得,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但婚后,一切都变了……”
“具体是哪一件事呢?”韩医生鼓励他,“我知道,笼统地说一种感情是很困难的。不过你是一名作家,你应该知道怎么用事件去表达你的感觉。比如说最近一周,发生了那些事情让你作呕?”
大概也就是丈夫和修车店的异性同事多说了几句话,又或者是金钱上的矛盾,韩医生想。他见过的同性婚姻总是这么脆弱。
“关于我的婚后生活的一切都让我作呕。无论是早上被我放进丈夫牛奶里的毒药黏手的手感,设置在上楼楼梯上的□□的卡壳,我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左轮手枪但当我向丈夫射击时恰好转到了空的那一格,还是丈夫一大早在睡觉,我出门买菜时,在家里突然失灵的煤气引爆器……”白唯安静地坐在咨询师的对面,抠着自己的手指。
韩医生的笔尖断掉了。
“您刚才说……什么?”他试图找回自己的耳朵,“你确定你是在说你的婚后生活吗?”
“事实上,我的婚姻本来非常正常。一切都从我丈夫从坟墓里爬回来后,变得不对劲起来了。”白唯眼神空茫,“他本来很正常地死了一次,就像每个人都会死一次。”
韩医生顷刻间毛骨悚然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寒毛像是一群亚马逊战士,举起长矛,惊悚地指向前方的敌人。
那个低着头的……讲述者。
于是,一个突破了职业道德的问题脱口而出:“我能问问吗?你丈夫的哪几次死亡是你干的?”
话刚一出韩医生就后悔了。他大脑的每个细胞都疯狂抽搐着,想要掐死刚才问出了这句话的自己。
“这不重要。我还是想要继续这段婚姻,否则,我不能以配偶身份拿到他的死亡赔偿金。”白唯转移了话题,“这是我前来进行这段婚姻咨询的原因。”
韩医生:……
白唯第一次产生杀死丈夫的冲动,是在半年之前。
白唯走在路上,脚底踩到一块口香糖。他联想到他的丈夫没有整理汽车里垃圾的习惯,或许某一天他的丈夫也会顺手将口香糖扔在地上,并粘上另一名太太的鞋底。结婚半年的丈夫就像不可回收垃圾。那一刻,就像人看见太阳很好,会突然想要歌唱一样——他再次决定,自己想要谋杀自己的丈夫。
更何况,扔口香糖的那个人只有两只手,他的丈夫却不止拥有两只。
而且,他的丈夫早就已经死了。他有充分的理由让他再回到坟墓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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