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人揣测:岐王毕竟身为李唐皇族,乃云端之上的顶级权贵,残阳院纵然无法无天,行凶之后,起码会逃离洛阳,暂避风头。
岂料结局却令所有武林人士瞠目结舌。岐王遇刺身死之后,不知怎得被冠以谋反罪名,阖府被朝廷抄家灭族,与其往来密切的高官显贵亦纷纷落马,落得个下场凄惨。而本应避走逃逸的残阳院门徒,反倒个个堂而皇之继续在洛阳自由来去,未受丝毫波及。
此事委实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捉摸其中玄机。江湖中人不得不将这一切与陈师古那件“颠覆大唐,祸乱天下”的遗物相联系。江湖疯传:骑驴娘子手握这件神鬼难测的大凶兵器,方能达成这般玄之又玄的结果。
随着奇闻广为传播,人们想起那神秘少女修习的是江湖罕见的军阵功夫,遂产生出种种荒诞不经的猜测与臆想。如此,她的真实身份愈发显得扑朔迷离、深不可测。
每逢有好事者向残阳院门徒打探时,他们的反应颇为有趣。
起初,几个人矢口否认骑驴娘子是残阳院新首领。待这一系列奇事发酵后,他们转念一想,寻思韦大欠下的人情债不知何时能讨回来,理应让他先付些利息。
只要口头承认骑驴娘子就是残阳院首脑,今后不仅可以将陈师古棘手的遗言推到她二人身上,倘若不慎闯下什么祸事,也大可顺水推舟,让她背锅。想通之后,这几人心有灵犀般达成默契,闭口不言,来了个默认。
离开洛阳途中,宝珠一行人经过南市,不巧冤家路窄,再度与那名发生过冲突的红袍官员狭路相逢。
旧事重现,眼见他的一众随员在前头净街驱赶行人,杨行简咬咬牙,心下暗忖绝不能让公主再三负屈,取出鱼袋,决意与之一较高下,论个是非曲直。而韦训已作势捏动指关节,准备大打出手。
宝珠骑在驴背上,遥遥打量那官员的面容,回想在岐王府中并未见过此人。料想以他的品级,还不够资格参加李昱的宴会。
刹那之间,宝珠心头掠过诸般前尘往事。
跨越万水千山,体会众生百态,旅途的意义,或许就是一次又一次在尘世间求索自己究竟是谁。知晓自己真正的力量后,便再不用凭借虚文缛礼抬高身份,更无需介怀外界评判。
骑驴娘子这名号她初时不喜欢,如今细细品味,倒有一种世外高人的超逸之感。况且全凭自己实力挣来,比起名不符实的万寿尊号,并不逊色。
浮世虚华皆作空,今朝顿悟我为真。争路这般微末琐事,委实轻如鸿毛。
参透之后,宝珠心下释然,莞尔一笑,心平气和地引着驴侧立至道旁,将路让给那红袍官员先行通过。
这平淡的反应着实让韦杨二人略感惊讶,但见她处之泰然,神色间的确毫不在意,二人也就跟着她让路了。
离开城门,伴随官道向着远方无限延展,身后宏伟的洛阳都城越来越小,逐渐变得像一座普通关隘。
宝珠垂下头,审视自己染红的指甲。新甲已长出短短一截,而前端依旧如鲜血般红艳。她暗想走上这条路,注定不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韦训不时回首留意她的神情举止,此刻见她再度凝视手指出神,他心下忐忑,连忙伸臂握住她的双手,无言地望着她。
宝珠见他眼中尽是关切之情,知道他想岔了,开口解释说:“放心,我只是有些感慨。可惜我手上已经沾染人血,杀生破戒,日后再没有资格扮演观音了。”
韦训目光坚定,沉声道:“你是我心中唯一的观音。”
《观音奴》之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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