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手臂白软柔嫩,手掌轻轻贴在他臂膀,轻轻一划:“只可惜他一直对我冷冷淡淡,叫人伤心——你说是不是呀?”
裴渡听见谢镜辞在笑,那笑声低低的,降调成微弱而勾人的气音,旋即轻飘飘吐出一句:
“裴渡哥哥。”
裴渡在万鬼窟给了她面子,谢镜辞向来知恩图报。
给面子这种事儿,显然是相互的。
哪怕知晓这是谎言,裴渡耳朵还是轰隆隆炸开。
又麻又痒的电流横冲直撞,将每一条经络血脉都灼得发烫。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有什么浓郁清甜的东西径直钻进心底,悄悄挠痒痒。笑意沉甸甸挂在嘴边,却又不敢当众表露,只能用力抿直唇角,露出红透了的耳朵。
太奇怪了。
心脏居然可以像这样又酥又烫,裹了一点微弱的疼,叫人甘之如饴。
“我既然是他未婚妻,于情于理,都有插手此事的资格。”
谢镜辞道:“他受了伤,我们先行回客栈歇息。”
惹上不该惹的人,罗铮颓败得像只干死的鱼。
她本以为能顺顺利利离开,没料到居然又听见另一道嗓音:“裴渡。”
是裴明川。
裴三公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她就算想拔刀教训,也找不到理由。
谢镜辞觉得自己是个文明人。
就算有时候气急败坏打了架,那也不应该被称作“打架”,而是交流刀剑艺术之美,文明至极。
裴明川很少在人多的地方大声讲话,一时间局促地红了脸。
他心知娘亲的计策上不得台面,却不曾制止,也没向裴渡透露半点风声。
他在怕。
怕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风头占尽,衬得他怯懦胆小又无能;怕裴渡终有一日夺得家主之位,让他们变成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也怕帮了裴渡,被亲生娘亲与兄长厌恶。
可当裴渡坠落山崖,他在夜里被妖魔吓破了胆,刚想去找他说说话,在起身的刹那,不由得怔然愣住。
直到那一刻,裴明川才兀地意识到,再也不会有人愿意静静听他唠叨,然后温声安慰了。
“你若是同我一起,去向爹请罪,或许……”
他没把话说完,就茫然呆在原地。
裴渡还是和往常一样,用漆黑沉静的眼瞳看着他,只是这双眼睛不再有丝毫柔和情绪,恍如深不见底的沼泽,波澜不起。
像在看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被这道视线吓了一跳。
谢镜辞心情舒畅,朝裴渡靠近一步,挽紧他胳膊,抬眼笑笑:“我们回房吧。”
我们回房。
她特意模糊了界限,这样听起来,仿佛是两人住在同一间卧房。
裴明川仍在挣扎:“裴渡!你莫要一意孤行!”
谢镜辞:“废话太多,会被埋进乱葬岗哦。”
裴明川脸色大变,又见她噗嗤笑出声:“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把你埋进乱葬岗呢。”
这才对,鼎鼎有名的谢家哪会做出此等恶行。
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谢镜辞继续道:“谢家处理人,通常是直接扔到河里的——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去埋。”
裴明川彻底不说话也不动了。
呼。
她爽了。
莫霄阳好佩服:“厉害!真是太仗势欺人了!”
裴明川的脸色由黄变白再变黑,能跟万花筒比一比五彩缤纷。
谢镜辞没有急着离开,似是想起什么,扬高声调:“对了,裴府家财万贯,三少爷可别忘记赔钱。”
之前裴明川明明白白说起“灵石”,她听出猫腻,用激将法刻意挖了坑。那小子想都不想就往里面跳,顺带一波炫富耍帅,提了两倍的价钱。
两倍的赔偿费啊。
他们肯定也和谢镜辞一样,被鬼门缝隙莫名其妙卷来这里,身上全是灵石,连一颗魔晶都没有。
他们这群外来修士走过最长的路,就是魔晶的套路。
论穷光蛋,谢镜辞老有经验了。
莫霄阳听她传音入密解释一番,不由竖起大拇指:“哇!论恶毒,何人能及谢君也!”
他顿了顿,看一眼不远处如狼似虎、双目猩红的周慎,一本正经指向地上的碎痰盂:“师父!悲哀,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这不是你奶奶留下的传家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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