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印”,纵然是大海,亦称不上浩瀚,更不算是无垠,又如何困之镇之?
一印之后,徐行双手再次变动,这一次不再是佛门手印,而是再正宗不过的真武太极。
振聋发聩、惊醒人心的雷音真力,再化阴阳二气,衍生出一张黑白流转的太极图。
徐行虽然没有接触过此界的法符,却也通过自己的神意,敏锐察觉到这其中充盈的精纯道意。
八太子的妖元法力与这道意存在不小的隔阂,即便想要借助法符之力,也只能是同拉弓放弦一般,强行将之激发。
这样的用法,不说是随心所欲的操控法符之力,即便是要将其威力彻底引爆出来,都需要些许时间。
在真人级数的激战中,这轻描淡写的“些许”二字,便足以成为横亘生死的天堑。
而徐行便是抢在这法符被彻底激发之前,以妙至毫巅的阴阳二气,将八太子的妖元法力消弭于无形,令法符重归平静。
其实,八太子自己亦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要先祭出两件法宝,来为自己争取激发法符的时间。
不得不说,这已算是极其正确的应对,哪怕是应对等闲两三个真人的围攻,以这种方式,只怕也能撑个一时三刻,等到海境援兵。
但他没想到,徐行竟然能应对得如此巧妙,只以一记雷音印,便破解了两大法宝,术法更运用得天衣无缝,可称是瞬息万变。
八太子虽然不知道,徐行具体用的是什么术法,但是却认得出来,前一种雷音印分明是佛门手段,而如今这阴阳流转的太极图,又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道门气象。
此界不是没有尝试过佛道兼修的高手,但在此前的释家加持、玄门符法体系内,无论如何,也只能以其中之一为根本道基,最多以另一家的手段稍作补充。
在大劫之后,加持无效、天箓动荡,兼修佛道虽然比以往少了阻碍,却也还没人真正功成过。
据说青城剑宗内,那位掌教至尊的大弟子,就曾试图走过这条路,却也是功败垂成,还为此有损至纯剑胎,修为进境停滞至今。
可眼前这人,不仅仅是兼修道佛,甚至还练到了这种随心所欲,任意转换的地步!
八太子这一下是彻底分不清、也不敢分清这老妖的具体来历和跟脚了。
——这不会是什么前古时期的老怪物吧?
据说在天箓加持体系尚未彻底确立时,上古的修士们,各个都是敢想敢干的主,兼修道佛、学贯魔妖亦是寻常事尔。
或者说,现在这些道统,本就是经过前古的仙佛神圣不断探索、开辟,最后才得以成熟。
等这些前古仙佛一个接一个地破空飞升,成立佛国、天庭之后,能够直接勾连上界,从仙佛手中获取力量,更为完善便捷的天箓加持体系问世后,上古道途才逐渐没落。
而他和叔父所学的神魔之道,亦只算是上古大道中的一小部分。
不过八太子也听钱塘龙君提到过,还有很多上古法脉,不是因为修行难度等原因自然衰落,遭修行界淘汰,而是因为不服天庭佛国的管束,被剿灭了传承。
念及此处,八太子右手握住“镇海印”,身形一动不动,咽了口唾沫,涩声道:
“蓬莱海境龙宫洞庭君八太子,敖峥嵘,见过这位妖族前辈,敢问前辈妖窟何处,来我蓬莱海境又所为何事?!”
见这小白龙一下子变得如此礼貌,徐行还有些不习惯,不由得失笑道:
“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打,打完就要亮身份、摆后台,如你等人……哦,妖,徐某亦是许久未见了。”
话是这么说,徐行心中也无多少怒气,只是分析着这小白龙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龙宫、洞庭君、海境,这些词连在一起,徐行立即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水,只怕比他想的还要深。
至于妖窟一说,倒是让他有些啼笑皆非。
听到这话,八太子眨了眨眼睛,立时意识到这疑似前古大妖的前辈,好像不是想象中那般凶顽,还要讲些道理,便小声提醒道:
“前辈有所不知,此处乃海境辖界,你方才大肆捕杀之凶兽、精怪,亦是我海境水师之一员……”
徐行听完,只是淡然道:
“他们既然想要吃我,被我所捕猎,也怨不得旁人,至于你们龙宫,若想寻仇,徐某亦大可接着。”
八太子见徐行如此淡定,只疑这老妖背景深厚,亦或者有什么上古法宝为底牌,连忙道:
“前辈还请暂息雷霆,这些蠢物虽名水师,却无多少神智,只能壮壮声势,不入龙宫部署之流,就是烹了煮了,也不妨事。”
说到这里,八太子正色道:
“此事我可代表龙宫,予前辈以补偿,但龙宫亦要知道,前辈究竟是如何跨越海境,突兀出现于此。”
徐行这才知道,敖峥嵘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事关破碎虚空,他又尚且不熟悉此界形势,决然不会像对待张三丰等人那样,将界外来客的身份和盘托出,便只是一笑置之,再问道:
“若徐某不愿告知详情,你又待如何?”
敖峥嵘显然早就想到了,徐行不会轻易就范,语气却格外恳切:
“如今天地魔潮肆虐,我等为保立足之地,纵然有所得罪,亦是不得不为,还请前辈见谅。”
听到魔潮二字,徐行心头一动,却并未开口,只是冯虚御风,看向海中某处,负手道:
“徐某素来听闻龙宫富有四海,如今一见这待客之礼就知道,传闻果然不虚。”
他又抬起头,望向敖峥嵘,好奇道:
“你既为龙宫的天潢贵胄,如今落到徐某手上,他们莫非就没有半分顾忌?”
敖峥嵘不卑不亢,坦然道:
“为保海境不失,我敖峥嵘即便死于前辈之手,又能如何?”
听到如此掷地有声的回答,徐行对这条小龙的看法,倒是有些改观了。
他刚才听敖峥嵘亮后台的口气,本以为这也是惯于仗势欺人之辈,却不料还有如此骨气,有点意思。
想到此处,徐行目光越发欣赏,忽然问道:
“你的枪棒不错,跟谁学的?”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修行体系的全貌,但是遇到一种和武道颇有共同的手段,徐行自然不愿放过。
敖峥嵘眼神波动了下。
钱塘龙君崇尚神魔大力,修行上古之道,在天下间已不算是新闻,只要稍有见识地位者,无一不知此事。
敖峥嵘也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徐行有故意误导自己的必要,那就是说,这位是真不知道叔父的名头了?
——莫非他当真如我所想,是自前古时期沉眠至今,才刚刚恢复过来的老妖?
敖峥嵘心中虽是心念如电,如实道:
“是我家叔父,尊号钱塘龙君。”
提到钱塘龙君,徐行自然能联想起一则前世听闻的神话传说,点点头,又问道:
“那他人在何处?”
敖峥嵘老老实实道:
“叔父如今有事外出,并不在龙宫。”
徐行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
“这种消息都敢对我说,看来,你对你们龙宫的实力很是自信啊,真不怕我走脱了?”
敖峥嵘亦笑了一笑,笑中充满自信:
“若连这点依仗都没有,我蓬莱海境,又如何能傲立东海,不惧五方魔教?”
徐行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摩挲着下巴。
“我这个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你要是上来便好声好气,询问事件经过,再诚心相邀,我倒也不介意跟你走一趟龙宫。
但现在,既然你要先动手,又摆出这种阵势,分明是要强人所难,那这龙宫,徐某还真就不乐意去了。”
敖峥嵘又叹息一声,惋惜道:
“既前辈执意如此,那刀剑无眼,还请小心了!”
敖峥嵘一语落定,方圆百里的海水,都极其缓慢地涌动了起来,好像那不是水,而是液态的玄铁金石,给人一种无比沉重的感觉。
在海水中,更能看到无数影影绰绰、列队整齐,手持枪戟,面容肃穆的身影。
他们即便还没有彻底发动攻势,只是驾浪来此,便有一种森然肃杀的鼎盛军威,远胜过徐行此生见过的任何一支所谓的虎狼之师。
毕竟,即便是在神话传说中,只配成为垫脚石,任由强者割草无双的“虾兵蟹将”,对寻常人类来说,亦是超脱凡俗的存在。
徐行环视一周后,只是笑了笑:
“其实,我对你们蓬莱海境也颇有兴趣。”
听到这里,敖峥嵘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虽然自信驰名海内、威震天下的沧海真水大阵,能够留下对方,却也不愿结无谓的仇怨,亦不愿手下将士做无谓的牺牲。
不过很快,他的心便再次提了起来,只因徐行话锋一转,又笑道:
“但我这个人,一向是只喜欢主动。所以,我有了另一个想法。”
敖峥嵘看着徐行那张俊逸面容,内心深处,忽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然后,他便听徐行轻快道:
“既然钱塘龙君在外,我何不直接去拜访他。”
敖峥嵘自幼生活于海底龙宫,追逐洋流波涛,几乎从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立足不稳的眩晕感。
但现在,他便由衷升起这种感觉。
——这老妖莫不是是失心疯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敖峥嵘心中那种不安感就变得越发浓郁、甚至是无比尖锐。
只听言语就知道,这老妖即便不是失心疯,也一定是个百无禁忌、肆无忌惮的人物。
这种人物做事,一向是超乎常理,那么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便出现在敖峥嵘面前,徐行朝着他咧开嘴,笑得无比灿烂:
“当然,为了以示尊重,又叫他知道徐某并无恶意,还得带着八太子一起才是。
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甚是有缘,何不再让这缘分更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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