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甩到胸前,像一根细长的银弦,在台上闪着光。
刚开场就打得很凶,宽大的外套衣领渐渐往右边滑去,露出里面的黑背心和半边肩膀。
南乙站在舞台左前方,挨着地返音箱。
他穿得最普通:黑色短袖、深色牛仔裤,踩了双皮质短靴,头发半扎,全身上下少有的亮色就是腰间的银色皮带扣,以及耳朵上扎堆的金属耳钉,星星点点的冷色在黑暗中闪烁,被红灯镀上一层迷幻的光晕。
晃动的追灯,一寸一寸勾出他身形的轮廓,肩颈、细腰、长腿,握住琴颈的修长手指,手腕突出的骨峰。
在这个红色禁区,每一处细节、每个感官体验,都被摇滚乐无限放大。
“贝斯手长这么帅是认真的吗?好高好苏。”
“长得像个根音战士……一看就不会弹琴。”
“鼓手的白毛和小辫子都好酷啊。”
“不是,这组是卡颜队吧,谁家好键盘手穿正装上台啊。”
“嘁,最看不上靠脸混滚圈的……”
渐渐地,台下的声音从最初的愤怒,转向对他们的议论,但打动还为时尚早,台下依旧是一副死寂的黑海,没有一丝光。
没有一个人亮起手环。
就在这一刻,低沉的贝斯生猛闯入,南乙低头,迁就过低的话筒,用最冷淡的语气沉声说出歌名。
“《狮心》。”
台下瞬间哗然。
“不是吧,无序角落的那首?”
“听着不像啊,编曲完全不一样!”
“改成后朋了??”
“疯了吧?比赛ver无落的歌不就等于自杀吗?还没吉他,无序角落没了吉他还能听???”
“秦一隅听了都要发笑。”
没等这些质疑落地,强劲的贝斯riff就压住一切。
全场静了三秒。
在线阵列音箱的扩音下,贝斯的低音极为明显。沉而重的低音嗡鸣推着音浪,震荡开来,联合压迫感极强的鼓、冰冷迷离的合成器,组成连击的重拳,狂暴地砸向台下,狠狠撞击每一颗心脏。
前奏结束,合成器占据主位,贝斯暂止,南乙手扶话筒架,将麦克风拉高到自己唇边,动作迅速又漫不经心。
紧接着,他终于抬起头,第一次将看向台下的人群,也开了口。
屏幕里的心脏炸开,溅了满屏猩红的歌词,是南乙的手写体。
[诞生于钢筋水泥的丛林 这里用心锻造流水线商品]
[不同的心 相同模具 切割出雷同造型]
右侧的严霁稍稍前倾身体,低声伴唱。
[丢掉剩余 创造悲剧 全天不间断公映。]
坐在二楼的评委赵楠眯了眯眼,盯住台上的年轻人,又一次低头确认了乐队信息。
他的确才18岁。
作为一个打造出许多支成熟乐队的制作人,他不是没见过好苗子,但像这么好的就太少了。
完全是惊喜。
如果说,秦一隅那样带有金属感的音色和极富戏剧性的表演风格像火,够疯,够玩世不恭,轻轻一点就挑起冷漠听众心底的能量,烧个彻底。
那南乙就是冰。
无论先前听众抱着多么极端的情绪,不论是躁动、烦闷、蔑视或愤懑,在他出现之后,都会被征服,回归欣赏live表演最本质最原始的状态——震撼地仰望。
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紧逼 挤压 切分 打样]
[跳动着送入制造零件的工厂]
南乙的音色底色很冷,下巴微抬,面无表情。
台下的听众仰着脸望向他。看他从小臂到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看他唱歌时会露出的对称又尖锐的犬齿,看他映着绚烂灯光却依旧很空的瞳孔。
这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不在乎,好像对什么都一样,无论是开场、是台下代表成败的手环,还是比赛本身。
因为这种舞台魅力,很多人甚至都忽略了十分关键的一点:这首歌的节奏和律动全部被重写了。
赵楠知道,这种以贝斯为主导的改动,一定也是由这个贝斯手推动并实现的。
原版有种强烈的“愤怒感”,那是由重型鼓点和重复的失真吉他构建出来的。而这个版本完全跳了出来,抽出骨架,填上全新的、以贝斯为主导的脉搏,更沉,更低,融入后朋的暗黑、阴郁,鼓点也没那么急,改得更稳,而合成器的音色又更添迷幻。
但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却没有动摇原曲的内核。
依旧是愤怒,只是变作冰冷的、漠然的愤怒。
从火海坠入冰窟。
[攻击 撕咬 挣扎 反抗]
南乙抬眼,红色的光落在他浅色的瞳孔,像狼的血瞳。
这首歌,台下的乐迷几乎人人都听过、都会唱。谁当初没被舞台上的秦一隅迷倒过?
理智上,他们本能地抗拒颠覆性的新编曲,抗拒全新的演绎,但身体是诚实的,尤其面对台上这个神秘的贝斯手兼主唱,这张冷淡的新面孔。
人群开始躁动。从最初的排斥和愤怒,转变到沉默的震惊,而现在,已经有人从那种震撼中走出来,纵身跳入这音浪。
之前黑沉沉的听众池,也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洋红色灯光,如同形成燎原之势的鬼火,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舞台上,南乙一脚踩上音箱,灯光迷离,晶莹的汗水从他的下颌角滑向侧颈,手臂随着离弦的动作甩开。而台下,亮起手环的乐迷们跟随节奏蹦起来,如同被他所指引的信徒,大声地、歇斯底里地唱出了下一句。
那是曾经会被秦一隅喊着唱出来的歌词。
[可惜我有颗过分生猛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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