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有人尖声大喊:“裴玄素!沈三——”
唱名很快就到他们了,一辆辆骡马板车拉到面前,这是之前充入宦营没有过的,之前都是徒步去的,一时嗡嗡讨论起来了。
裴玄素沈星只当没听见,快步上前,红衣宦官在那本隶属宦营的名册上两勾,两人从今即属宦营阉兵。
两人快步登车,骡车很快哒哒驰出莲花海,直奔参赞坊。
裴沈二人在这一刻踏上了那条未知的征途,即将登上了那艘驶往龙江的大船。
命运不知拐点,但在此之前,两人先见了两拨故人。
……
裴玄素和沈星抵达京营的当天上午,就被带到了宦营提督赵关山的司房里。
司房分里外间,外间会客见人,里间则是私密些的书案理事之地,一排长长的博古架,一边是兵器摆设一边是文牍,棕褐色的长条大书案侧,则放着如意八宝盒等富贵人物摆放的装饰品。
装潢不多,但垂帷地毯寥寥几件装饰画龙点睛可见奢菲,主人身份很高。
赵关山,西提辖司督主、十二团营提督,受封超品代国公,是女帝驾前足可和寇家子相提并论的股肱心腹,一向东都官场闻风丧胆。
不过今天赵关山见裴玄素,却只一身石青色的斗牛服,打扮平常,内房也没其他外人,只有他和他的义子韩勃。
赵关山五旬许人,两鬓泛银,见裴玄素带着沈星被领进门帘,他长叹一声:“过来吧。”
韩勃束高髻插蓝宝银簪,手里拿着一条牛皮短鞭,正侧身坐在椅旁方几上,单脚踩在隔壁椅面,短鞭轻拍另一边手心,银蓝赐服,十八九岁,表情不羁的年轻人,一见裴玄素就撇撇嘴。
都是旧相识啊。
赵关山叹气:“上皇龙体远不如前,阉人都快没活路了,你还来做什么?”
阉宦,因女帝而异峰突起,飙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女帝上位后急需大量的人手,因而有了今日的宦营、东西提辖司等等炙手可热让人胆寒的衙门禁营,宦官为刺史为督军外放做官比比皆是。
但不管朝堂内外皆侧目,就连女帝亲侄们、龙江之变出事前封太子呼声很高的英国公寇承嗣兄弟,对宦官集团都甚排斥。
两仪宫那边更不必说了。
赵关山人在巅峰,却洞悉隐忧,女帝即将六旬了,这么重伤一场元气大损,寿元方面,宦营前景实在让人无法乐观。
他感叹阉人快没活路了,是大实话。
赵关山今日这么见裴玄素,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可见关系非同一般了。
裴玄素薄唇抿得紧紧的,昔日那双似有星辰大海的丹凤眼,此刻黑沉冷寂一片。
他说:“我知道,我愿意来的。”
他哑声:“不复仇,毋宁死!”
赵关山摇了摇头,半晌,他说:“既然如此,你就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从今往后当我义子,我活着一日,便有你一日。”
赵关山和裴文阮是好友,裴文阮一家被押解归京后,赵关山不是没想发,但女帝刺杀重伤,罪魁裴文阮谁碰谁死,他只能想着,等事情过去后,再设法安置裴玄素俩兄弟。
未料,裴玄素却先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不归路。
太初宫的旨意,赵关山昨夜就接到了,并且打听清楚了事情始末。
他只能无奈叹气。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仅这些了。
裴玄素没有废话,他撩起下摆,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义父。”
一语出,毫不迟疑,听得赵关山心里叹息。
其实旧时,赵关山和裴玄素的关系并不怎么样,阉宦有权有位,但朝中却多数不屑与之深交,裴文阮算个例外。
少年裴玄素,幼不为母喜,倔强又自傲,容貌绝美惊才绝艳,三元及第才智双绝。
聪明的人多数都是骄傲的,少年意气更盛,裴玄素也不例外,那些年他并不喜欢父亲这个阉人好友,中式留京那年父亲让他代去拜访,他还挺不乐意的。
幼年起的见面拜访,裴玄素都这样,所以和韩勃关系尤为恶劣。
那是一个沈星未曾认识过的裴玄素,少年恣意,自信骄傲,绝艳俊美,一计恫退八千外狄骑兵,他腰悬酒、手提剑,曾向往肆意江湖游侠,又立志安邦定国平天下。
也就后来年岁渐长,他也历练出来了,刻意收敛不少,才有那个自持如玉的青年君子。
只是沈星初见裴玄素的时候,他的傲骨已经被打碎了,巨大的家变和母亲被凌辱致死及伤病,几乎把他打得站不起来。
只剩破碎凌乱。
等他终于从漫长的伤病挣扎出来,孤注一掷,毅然往上阳宫往宦营往龙江而来。
变化之大,让韩勃都难得没有出言讽刺他。
“行了,好孩子,起来吧。”
赵关山亲自站起,俯身扶起裴玄素,他知道裴玄素和自己不算熟悉,心里估计也难受,他没有多说:“你先去休息休息,你有几个人在东都盲头乱撞,找到我门上,我替你归拢起来了。原想送进宫的,正好,等会就让他们来见你。我还得进宫面圣,估计马上就会启程下龙江。”
见裴玄素点头答应,赵关山想了一下,没有亲自送,叫过小太监进来,把裴玄素和沈星带过旁边一排营房休息。
等两人走了,韩勃忿忿不平:“爹你理他作甚?”
他伸手扒了下窗纱,望了眼沈星亦步亦趋跟着裴玄素两人的背影,又奇道:“他怎会和徐家的小丫头一起的?”
赵关山:“行了,别啰嗦。”
观沈星和裴玄素,不挨着却感觉关系很亲密,不是男女的亲密,但却极度信任彼此的感觉。
能让沈星到他面前来,想必徐家没什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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