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矮桌被分两半。他坐在这头咽着过甜的栗粉糕,她则拿起方才自己置在指间转动的毛笔,坐在另边安静地开始抄写。
烛台被放在她的左手边。
灯影憧憧,落在她白皙柔软的面颊,似蒙了一层薄纱,微丰的唇轻抿成好看的弧度,长翘的睫毛也微微颤动着。
像振翅的蝶。卫陵心想。
等好不容易吃完那包点心,他挪到她身旁,隔着些距离,看到纸上的字迹时,有些惊讶。
那字和他的九分相似。
一样的……难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像是回想从前的事,说道:“我小时不喜欢读书,上学堂时常记不住那些诗词,先生就罚我抄写,太多了,我也不愿意,便给些好处让同学代我,也会叮嘱他们写的字迹同我一样。”
语气里有些羞意。
卫陵闻言,先是错愕,接而笑起来,问道:“那这次我让你帮我抄写,你想要什么呢?”
她的神色倏地变得仓皇,连忙道:“三表哥,我什么都不要的。”
笔尖的浓墨滴落,晕染了新写的字。
卫陵没再揶揄她。
他没打算抄这家训,不过是训诫小孩子的把戏。可旁边表妹帮着抄写,他也无聊地挑起一支笔,在另一边写起来。
风从微掩的门隙吹进,他记得两人说了许多话。
从津州的风土,说到那些奇诡的传闻,再是她曾在一望无际的海岸边,见过那些渔民打捞起的怪物,不知叫什么,但都很可怕,蠕动的长脚、透明的身体、比人还要大的鱼……
卫陵从出生起就在京城长大,从未离开这里,至远去过京郊,他颇为兴味地听她说着,那些他不曾见过的事物。
冷冰冰的祠堂里,只有卫家先祖的牌位。
他喜好热闹,原本一个人待在这里觉得有些孤单,可表妹来陪他说话后,他心情好了很多。
倏地,他听她说:“我以后是要回去的。”
笔一下停住,他抬头看她。暖黄的光落在她微低的脸颊,如花眉眼带笑,温柔明媚。
他的心蓦地收紧。
为什么?难道京城不好吗?她一个人,又要回去做什么?
他想问她,不知怎么有些难出口。
门外的风声渐渐大起来,似有枯枝断裂了。
桌上的灯火在晃动,他看到她瑟缩下身子,难言之间,只能起身,要去把门阖上时,那火忽地一跳,“噼啪”爆裂一声,整个祠堂陷入了黑暗。
寒凉冷凝的风彻底吹开了大门,刮过供桌上的诸多牌位。
卫陵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翻涌如潮的晦暗里,听到有什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滚落,摔砸在地。
可他此刻只想到表妹也在这里,不禁连声叫她,却没有回应。
哐当一声。
“三爷,醒醒!”
阿墨推开门,提着热腾腾的烧鸡过来,叫醒了正睡着的人。
卫陵睁开眼,才看到阿墨。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表妹呢?”
“啊?”
阿墨呆了,犹夷道:“三爷问的是表姑娘?”
这都大晚上了,大家伙都睡觉呢,他来路上春月庭也没光了,三爷问表姑娘干什么?
卫陵缓了片刻,偏头看到仍好端端的祖宗牌位,摁了摁眉骨山根,低头间,目光落向空白的纸张,最后道:“没什么,此事你别乱说出去。”
他明白过来,刚才的只是一场梦。
曦珠仍和之前一样,早起会去藏香居。
因温滔一事,倒是更多人得知了铺子和镇国公府的关系,而也是在纷杂来往的人声中,她听到一件事。
姜家大姑娘要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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