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梳发。
先是用配了薄荷、藿香叶、白芷的刨花水,把又长又浓的头发梳透,才用浅绯色的发带挽了发髻,又在两边簪上累丝嵌珠素银钗,好配身上的荷花白春裳。
透过妆台上的镜子,曦珠看到自己的脸。
不再是那张连自己都不忍细看的脸,正当豆蔻年华的好颜色。
曦珠看了许久,久到青坠出声道:“表姑娘,头发弄好了。”她才回神,笑了笑。
待丫鬟把礼都拿上,青坠便带着表姑娘朝正院去。
走了一刻,穿过月洞门,行过两处回廊,再走过两边栽种春鹃的夹道,才到了地方。
即将走进院门那刻,曦珠一下子停住脚步。
为了即将见到的人。
她压着狂跳不止的心,重新抬眸,走过那几尺距离。
视线映入一丛翠竹,和几尾菱花窗边的芭蕉。
清幽里,从堂中传出孩子的嚷声和低浅说笑。
随着廊前丫鬟的进去通报,曦珠先是安静一瞬,再暗自深吸口气。然后迈上石阶,跨过门槛,走进了正堂。
里面坐了几人,闻声都看过来。
上辈子经历的痛苦太多,似乎让人从里到外泛着苦味,面上都有了苦相。那时候的曦珠不愿意回想过去,她更想朝前看,那样才会觉得有出路。时日一久,她也生出一种错觉,真觉得自己忘记了。
但随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忘记。
如见到蓉娘,见到姨母时一般,那些埋藏的回忆似被唤醒。当曦珠的目光从那一张张脸看过去时,他们将来的命运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她走了过去,并没有看到卫陵。
不禁垂了垂眼,才先向姨母见了礼。又转向其他人。
“这两日阿朝生病,我不好去看你,你的身体可好多了?”
声音细细柔柔的,说话的正是公府长房长媳,董纯礼。
每年从津州都会送来一批年礼,董纯礼帮着婆母管理中馈,自是清楚柳家和公府的关系亲厚。听闻这位表妹来公府的缘由,心下感慨,再听婆母说起表妹梦魇的事,原也想去看看,却因卫朝生了病,没顾得上。
这回见着人,董纯礼先是有些诧异表妹的容貌,再见表妹从进门起一直落落大方,便大致明白为何婆母对她会多有关照了。
曦珠看向了她。
面前是一张如卫虞所言,光是看着就觉得温柔的脸。
她却想起上辈子大表哥被设计害死时,董纯礼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听到噩耗心悸痛哭,几近撕心裂肺。本就胎象不稳,最后竟一尸两命去了。
只留下卫朝一人。
回忆起一件事后,总是能牵扯出更多的往事。
当看到一旁的卫朝正用圆溜的眼好奇看她时,曦珠心里的酸楚更甚。而今的他不过七岁,还不是后来那个在危机四伏的峡州,硬是拼杀出一条血路的青年。
可这些不是简单的过往,而是将来。
曦珠及时收回了自己的神态,不想露出异样,朝董纯礼笑道:“已经好全了,多谢大表嫂关心。”
不过说了两句话,一道清冷疏淡的声音就突兀地响起:“你的京话说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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