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觉长安县廨的骚乱,巡警的金吾卫街徒们也在纷纷向此赶来,然而几乎同时发动的北大内骚乱却要更严重得多。
李隆基杀人夺符之后,便先遣员出宫,直向外苑引火为号,待到火势稍作蔓延,左近本就不多的内卫甲兵顿时便被惊动起来,被火势分引走许多。
与此同时,早已经在左近徘徊的王守一等在观见火号之后,便也不再隐匿行踪,直向宫门处杀去,很快便杀退员众甚微的内卫卫士们,将宫门控制起来。
“不需留守退路,先夺留守府!”
待与部属汇合,李隆基便直接下令道,他所动员的员属本就不多,自是做不到分兵据守,只分出一些员众去将太平公主并其妻儿稍作转移,自己则率领其他部伍直向皇城而去。
突破了宫门防务之后,大内的防卫其实较之坊间还要更加松懈几分。毕竟无论是皇城百司办公区,还是后宫宫苑生活区,都不方便太多眼线驻扎巡察,特别如今圣驾并不在京,除了一些要害区域之外,大内其他地境更是无作设防。
李隆基对大内格局布置自是了解颇深,在其率领下,一众人很快便穿过外围杂苑,靠近了皇城要司区域。与此同时,皇城内的警鼓声也被敲响起来,很明显宫防卫士们已经警觉起来。
因为不知内卫主力之所布设,当宫中警训响起时,接下来的路程便凶险倍增。留守府位于中书外省、政事堂所在,正是皇城中最重要的地点之一,防备想必不会松懈。
但既然已经深入至此,那也只能有进无退。随着警鼓声响,皇城中留守诸司人员也都被惊扰起来。而这时候,李隆基等人俱已换上了诸司事员的袍服,绕行一些官司门前大声吼叫道:“有贼徒侵入大内,李相公告令诸司留直速向留守府据守,勿扰宿卫清查贼踪!”
各司人员虽不如寻常时多,但留守者也有十几员众,骚乱骤生、夜中惊醒,再听到这传讯声,下意识便依从。一些官司衙门打开后,旋即便遭凶徒涌入,人员砍杀当场,印信鱼符诸物皆遭抢夺。
一行人从外围造势,并快速的向皇城核心区域靠近,当他们抵达御桥附近时,已经多有衙司留直人众在宫道上奔跑聚集。
御桥北段有百余名内卫甲士驻守,这些人无得传令自然难以通过,慌乱中只是在这里喧嚣扰闹,于是便引来更多分在左近的宿卫维稳。
皇城通道却并不唯此一处,此处聚众,别处自然畅通,先遣有持鱼符者分头探路,略费一番周折,李隆基等人便绕过了御桥此处的警卫。
若在往常,想要如此轻松的通过皇城守卫自无可能,但今事发突然、皇城空虚,内卫员众分身乏术,自然涌现诸多防务漏洞可供利用。
绕过御桥后便无巧可用,东西朝堂之间的朝路皆有甲员明火执仗的警戒森严,而此行目的地的留守府更是内外灯火通明,显然宿卫们不会对这眼下京司核心放松警惕。
“道行入此,唯杀可活!”
李隆基观此态势,心中自然不无失望,但也知这当中的侥幸本就甚小,能够借道于太平公主行至此处已经算是幸运,心内自然也有死战于此的准备。
站在御道一侧的阴影中,他褪下掩人耳目的袍服,披上了新从宫中武库搜出的甲衣,身后众人也都各自披甲,很快便武装齐整。
“守一引众接应于后,余者并我先冲前阵!”
做出这一指令后,李隆基便提刀在手,昂然行上了御道。作此布阵也并非体恤王守一,他此行入宫所率不过五百余众,王守一闾里招揽的那些豪侠虽皆亡命斗胆,但终究不谙阵势,乍一同内卫精锐对阵厮杀,只会是一面倒的屠戮。
但他府中所豢壮卒,却不乏往年南衙宿士、卫府悍卒,只可惜他立志已晚、人事多经蹉跎,亡父遗泽已经残留不多,到如今也只剩下当前这些尚可相托性命、向死而生。
待到李隆基等人自阴影行出,御道上内卫诸众自也作出反应,并不废话盘问,只在兵长喝令下阵势聚结,静待来者向此靠近。
“某虽不名,亦唐家血脉,世道不容,却不甘受戮!彼此既无血仇,诸君受食唐禄,若引刀留情,小王感激不尽,若势难两立,生死即于此刻分晓!”
彼此刀兵将接之际,李隆基再作喊话,只见对阵稳若磐石,只能暗叹一声,振臂吼道:“杀!”
金铁交鸣声骤响,李隆基虽然显为宗王,但却并不一味的养尊处优,臂力甚雄,一刀劈出后,对面迎战那名内卫甲士顿时虎口绽血。
但其他相对交战者却非尽数乐观,见阵厮杀的技力全凭常年不断的筋骨苦练,李隆基身边这些甲伍往年虽然也是精悍,但脱离行伍日久,总不如仍然在役的内卫精锐状态鼎盛,不乏人一刀之下便甲裂身断。
即便如此,这些人却无生退意,一人肩甲碎裂、臂骨折断,却仍奋力直扑对方:“相王故恩,今报大王!死得其所,王请奋进!”
一场杀戮,血腥而又惨烈,当此间内卫残众暂作退守时,李隆基身边这些豪勇忠士也已经只剩二三十人尚能拄刀而立,而他们所击退的还仅仅只是五十多名内卫甲员而已。而在厮杀过程中,留守府警鼓声一直在响彻宫前,若再有一队内卫将士及时增援,此行便将要折此间。
除了那些被击退的内卫军众之外,留守府内外仍有两百多名员卒在守,但这些人却并不比内卫甲士们精勇强悍,刚才眼见临淄王部伍忘死搏杀,心中已是怯意大生,及见临淄王再率残部继续向前,更是下意识的便往内退去。
“艰行至此,并不容易,李相公应在堂中,何不出堂相见?此间诸众,道虽不同,但也皆是唐家健儿,李相公忍见他们再作相残、枉送性命?”
李隆基这会儿也是气力有衰,但仍持刀挺立,望着留守府内堂大声呼喊道。
片刻后,内堂门前人影晃动,旋即李昭德自堂内缓步行出,站在阶上垂眼望了下来,眼神中既有愤怒、又不乏悲悯:“故相王才具虽不称大器,负重自伤,但德性尚有可夸、令人悲悯。不意身后遗此孽种,妄作大祸、失德一夕,临淄王催我相见、欲得何言?往年错辅,昭德已经惭对先君,今唯奋力代王肃清门户,才可无愧故人!”
说话间,李昭德仗剑行下,环顾周遭目露胆怯的卒众怒吼道:“今我圣君治世,纵有鬼祟滋扰,岂能长久?尔等不出皇城,即能享此匡卫之功,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狗贼误我君父、杂食两姓三朝,今又有何面目狂言正义!我志在涤荡人间,首杀即此贼獠!”
李隆基听到李昭德这番斥骂,顿时也是羞恼有加,随其一声令下,后方游移未战的王守一等便争相杀出,留守府堂前又是一番浴血。
亡命之徒最是恐怖,留守府卒众们虽有抗拒之心、却有欠捐命之志,不多久便被冲击溃散,而李昭德也被打落佩剑,押引入前。
“我或不能长久,但仍有力手刃老贼,亦是一快!失君之臣,苟活人间窃禄偷饷,不死何为?”
李隆基看了一眼李昭德那怨毒不屑的眼神,手中刀锋一转,直从李昭德颈下抹过,一代名臣、就此气绝。
他抬腿踢开李昭德仍自抽搐的尸身,旋即便大步迈向直堂:“速速收拣留守府印信,得手即退,勿作久留!”
这时候,一直藏身在后、得以毫发无伤的崔湜冲行出来,指了指的中书衙堂说道:“朝廷典术时政、内外机枢文籍皆存此中,举火焚之,朝纲必然有乱、事迹泯灭,也能拒阻追兵……”
李隆基闻言后顿了一顿,但很快便摇头道:“来不及了,入此已有侥幸,不可贪多!”
一众人甚至连同伴的尸首都来不及收捡,方自直堂洗掠冲出,内卫援军已自中朝驻处冲出。言则过程有序,但前后用时仅仅一刻钟有余,一行人便在内卫包抄围截之前再次没入宫苑间的阴暗之中。
“真的成功了、成功了……”
眼见到临淄王贴身收携的留守府诸印信,崔湜忍不住一脸兴奋的连连叹言。
此行成败只在一线,特别在见到刚才同内卫小队惨烈交战的画面时,崔湜甚至都心生绝望,若非皇城内虚,他们借太平公主绕过最艰难的宫门守卫,一行人怕要直接折戟宫门前。
眼下留守府印信既得,大内已经无可图谋,只要凭着大内宏大规模摆脱内卫追踪,短时间内关内诸州皆可纵横。
然而李隆基却没有事成的快意,特别环顾身周、往年那些围绕他身边对他亡父故恩念念不忘者已是十不存一,心中不免也感伤痛。
但眼下终究不是悲伤缅怀的时刻,一行人在宫苑之间折转绕行,当中几次险之又险的避开宿卫的追踪,总算循命妇院夹道抵达了西内苑。
并不是因为他们比内卫将士更加熟悉宫务格局,而是偌大的皇城不逊一座籍口众多的城池、楼台宫苑俱有遮蔽,宫中传警系统也因员众欠缺而形同虚设。乱众直冲皇城要害,也会让内卫将领惊疑有加,接下来的调度追截必将投鼠忌器,担心要处再遭寇扰破坏,不敢卒力用尽的散出。
又或许还要加上临淄王可能真的得天眷顾,总算没有被堵截正着。
西内苑属于西大内太极宫范围,哪怕圣人在京时都不常出入,也是约定成事后的临时落脚点之一,只有亲信几员知此预备。
一番亡命厮杀又一路凶险逃窜,一行人抵达西内苑园林时也已经是气力衰竭、气喘吁吁。尽管还未完全脱离危险,但眼见众人已是状况堪忧,李隆基便下令于此暂作休整。
当他在人帮助下褪下甲衣时,才觉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感酸痛,特别几处临阵遭击处,更是随着呼吸撕痛不已。
众人分在亭台阴影下无声休息,李隆基也倚柱喘息,朦胧恍惚间竟已身在一座华丽殿堂,辞世多年的父亲正眼含热泪的向他走来,并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痛哭道:“诛除武逆、宗庙不坠,皆仰我儿三郎……”
“阿耶……”
李隆基闻声呜咽,只是未待与父畅话别情,身周光影又生变幻,他已衮冕端坐殿中,有内官入前作拜恭道:“禀圣人,诸方大军俱已凯旋,吐蕃赞普、突厥可汗俱缚入朝,只待圣人太庙献俘……”
朦胧间李隆基已知神迷梦境,但却不愿醒来,耳边忽然有人频呼“大王”,这才蓦地惊醒,心怀失落之余,已是满脸的泪水。
从人入告之前分别的家奴王毛仲等已经引太平公主并妻儿至此,李隆基这才收拾心情,往一处空闲阁楼行去。
他刚刚迈步走入室中,面前疾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2页/共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