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就再不能了。”
顾小灯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祝弥,你好像我以前卖货兜售的铁门神,村民们买了来保佑门槛里的平安,你么,你不保佑什么,你好像一樽铁疙瘩,我要是不听话,你就要抡起拳头,像铁门神打鬼那样打我似的。”
祝弥:“……”
他罕见地想笑,莫名觉得滑稽,静了片刻,才忍住想扬起的嘴角:“表公子说笑了,您是主子,我不会动您的贵体的。”
顾小灯擦擦眼转身,瘦弱的肩膀抽动着,边走边哽咽:“铁门神,我想出去走走,你也要跟着吗?”
“自然是寸步不离。”祝弥跟上来,唇角抖了抖,愣是把笑意抖掉了。
顾小灯低着头往外走,难受得一路走一路掉眼泪,小院落的仆婢、府兵一大早就各司其职,跟在他身后连成一列,也成了一条尾巴。
顾小灯无声地哭着走了小半天,到底受不了了,扭头央求祝弥:“你让他们都退下吧!别这么跟着我,我又不是风筝,不用这些人当绳子来拴着我的。”
祝弥看了看这位俗语连珠的真公子的嫣红眼尾,应了声“仅限今日”,挥手让风筝的绳子暂且断了。
顾小灯的眼泪这才少了一些,漫无目的地顺着风声走,走到仿照水乡园林建造的长廊亭台,远远听到了水声。
水是温柔乡,也是溺亡梦,他忽然很想泡进水里,就像养父告知他的过去那样——泡在水缸里,药草在身边徜徉,在水做的摇篮里不知生死地沉睡。
顾小灯的眼泪止住了,回头问祝弥:“我想一个人待着,单独到前面去看水,你在这等我就好,可以吗?”
祝弥低头看了他一眼,想起了镇北王昨夜给他的一句话:
【倘若顾小灯有任何轻生之举,不必阻拦】
祝弥只安静了一瞬,就点了头:“好,您自便。”
顾小灯谢过他,转身朝那长廊亭台走去,抬腿迈上荫蔽的廊下时,回头一望,祝弥朝他优雅地行礼,而后纹丝不动。
顾小灯再没有什么顾忌,快步走上长廊,拐过弯跑进祝弥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长廊弯曲回环,此时前瞻后顾、仰天俯地都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一边顺着水声走,一边脱下仆人给他穿上的华衣,什么也没有多想,只想单纯地泡进水里,变成一株摇曳的药草。
顾小灯又拐过一个弯,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水池,池里的红鲤鱼激烈地游动着,水声格外响亮,那些红色的尾巴绸缎一般拍打在水面上,和黑色的水草交融成一幅美不胜收的画……
走近两步,顾小灯愕然发现那黑色不是水草,却是人的头发!
池面上的波光粼粼不止是鱼的摆动,更是因为有一个人溺在水下!
顾小灯本能地大喊了一声“救命”,随后身体比脑子快捷,火速丢了外衣,爬上长廊边缘,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子里。
扑通——
池水清亮,红鲤鱼惊窜,顾小灯奋力地狗刨游,朝池中心的溺水者而去,小浪滚滚,鱼尾狂扇。
呼——
他深吸一口气潜进水里,一口气憋到快要炸掉肺腑时,堪堪游到了溺水者身边,一把托住人,又拱又拖地抱着,挣到水面上去。
浮出水面的刹那,清新的空气灌进口鼻里,水珠小刀一样从头顶流到脖颈,痛苦又舒畅。
顾小灯睁开被水泡疼的眼睛,第一眼看到了天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虽说是中元节——可这秋日当真是美好。
顾小灯剧烈地喘着气,抱着怀里的人拖到了浅水的地方,爬不上长廊,就打算直接在浅水处抢救奄奄一息的溺水者。
他一低头,看清怀中人时愣住了。
眉目如画的顾瑾玉枕在他肩颈里,面如金纸,夺目得不可方物,但快要变成一幅死画了。
顾小灯心神剧震,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要从耳朵里跳出来。
他懵了一瞬,来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便低头给他渡气。
水波粼粼,不知渡过多少次,红鲤鱼安定了,唇瓣吻破了,顾瑾玉才终于呛出声来。
顾小灯喜极而泣,抱着他顺着后背拍拍,眼泪直掉:“顾瑾玉!你活过来没有?你好吓人好沉啊!”
顾瑾玉咳嗽着,听到隔着水雾的呼唤,勉力睁开模糊酸胀的眼,看到一双通红璀璨的泪眼。
水声潺潺,秋风徐徐。
他觉得冷,他便低头贴住他的额头,哭着抱紧他。
——于是他便觉得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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