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厚重的婚服,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下了轿子,和礼队一同上山。阿南时刻备着干净帕子,让林羡玉擦脸擦手,林羡玉还是嫌脏,山泉水沐浴都不够,还要一天换一身衣裳。
又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传闻中角声连哀的苍门关。
一片孤城万仞山。
这里荒凉无垠,残阳如血。
和亲诏书下来前,苍门关外刚结束一场惨烈的战役,白骨覆野,血流成河。
林羡玉踏上黄沙土地时,都能闻到干燥的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咸腥味道。
直觉告诉林羡玉,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谢仲勤前来汇报:“公主殿下,过了苍门关,我们就正式进入北境了,微臣已派人先行出发,和北境的迎亲队伍汇合,请殿下放心。”
林羡玉压着嗓子,轻声说:“好。”
谢仲勤离开后,林羡玉闷声对阿南说:“还要压着嗓子说话,真是气死我了!”
阿南笑道:“幸亏您自从上山之后嗓子就哑了,更分不清男女,不然就麻烦了。”
“现在也很麻烦!”林羡玉气鼓鼓地说。
谢仲勤带领着礼队继续往前。
忽然迎上一阵风沙。
早就听说苍门关外黄沙弥漫暗无天日,可从小在南方京城里长大的林羡玉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躲在轿子里不敢动弹,谁想风沙渐渐大了起来,礼队已经无法直行,抬轿子的轿夫也抵挡不住狂风,身子倾倒,轿子顺势向一旁翻去,林羡玉直接从轿门里摔了出来。
发髻也乱了,金钗步摇珠花四散零落。
他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动,又怕被人踩到,只能大声喊着:“阿南,阿南!”
他隐约听到阿南唤他的声音,可是遮天蔽日的黄沙让他完全看不见阿南的身影,只看见几个长着络腮胡,身材高大,一副山匪模样的人握着长刀冲了过来。
几个人凶神恶煞,长刀直指公主的御赐皇家嫁妆,珠宝、绸缎、古董……足足有数百箱。山匪头子说:“祁国的商队到此,都是要交些买路财的,若是不从,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你们可想好了!”
那人说一句,林羡玉就吓得一哆嗦。
这是、这是遇上打劫的了?
谢仲勤冲到最前面,怒吼道:“我们是祁国的和亲礼队,轿子里坐着我们大祁的嘉屏公主,你胆敢劫皇家财礼,你不要命了!”
“和亲?那又如何?”山匪竟笑了一声,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往前冲。
礼队登时乱作一团。
逃窜的嘶吼和求饶的哀嚎在四面响起。
林羡玉缩在轿子旁瑟瑟发抖。
阿南也找不到,他又想找谢仲勤,可是只闻其声难辨其人,林羡玉只能留在原地四处张望,喉咙发出一阵阵恐惧的抽噎声。
风沙渐小。
忽然有一道亮光在他眼前闪过。
是一柄长刀,有一个山匪朝他走近,狞笑着说:“哟,这莫不就是公主?”
林羡玉来不及逃,就被那人抓住了头发,痛楚从头皮传来,林羡玉以为自己这次大概要命丧苍门关了。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支羽箭穿过风沙,朝着林羡玉的方向射来。
箭势如风,白羽如芒,正中山匪的心脏。
山匪应声倒地。
林羡玉僵了一瞬,眼前全是山匪的死状,他从未见过死人,平日里割伤了手都要哭两天。此刻他已失了神没了主,只一个劲向南跑。他浑身都在发抖,这生死一线的胆寒之感远甚在广明殿听到自己要替嫁时的恐惧。
不知跑了多久,又听见有山匪追上来。
林羡玉不明白礼队里有那么多奇珍异宝,这些人为什么要追着自己不放。
他何曾跑过这么多路,渐渐没了力气。
在他累到瘫倒在地之前,有人纵马而来,拎起他的胳膊,将他拉到马上。
林羡玉横趴在马背上,好不容易忍过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半晌才怔怔地抬起头,只见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玄色锦衣的异族男人。
林羡玉从未见过这样魁梧的男人,猿臂虎背,高大威猛,全身萦绕着肃杀的冷意。他的五官本就凌厉,右眼上方还有一道狰狞刀疤,一寸之长,正好截断他的剑眉,凝眸时更显野性难驯,仿佛苍生都匍匐在他脚下。他狠戾的目光透过漫天风沙,刚落在林羡玉的脸上——
林羡玉就吓哭了。
完了,一个更可怕的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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