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安常怕他休息不够,可萧无谏却说要趁着年轻体健,多加勤政,隋安当然不敢聒舌再劝。
毕竟这满宫,又有谁敢劝陛下呢?
忽而,隋安心头竟隐隐浮上个人选。就和水面上的泡影似的,朦胧之间,就那么窜了上来。
虽说此时要劝陛下,恐怕还远远不够格,来日却未必啊。
可问题是,陛下今早竟什么赏赐也没吩咐下来,又实在让人吃不准了。
于是隋安斟酌再三,一边挽起袖管,仔细地打着圈磨开砚石,一边尽力自然地试探着道:“要说这孟美人,还真有几分风雅,奴才都没想到,昨夜角角落落那些灯烛竟都让她给点亮了。”
萧无谏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半点不为所动。
隋安瞅了好几眼,见陛下虽反应淡淡,到底也没呵止的意思,才敢继续道:“宫娥说,都是孟美人自个儿一支支点起的,走遍了殿中四下。瞧着好看是好看,就是苦了那小宫娥,后来光为陛下您和孟美人熄烛就花了好些功夫,还不敢慢了手脚。”
他夸一半贬一半,左右不管皇帝是想夸还是贬,都能接下他的话。
半晌。
“说完了?”
萧无谏从青玉石的笔山上取下一支朱笔,动作未见一分停顿,等悬腕批写下第一个字,才有些讥谑地问:“怎么,你以为她是为了好看,才去点那些烛盏?”
隋安有些不懂了,旋即涎着脸笑道:“难道奴才竟想错了?奴才还以为,孟美人是知道自个儿生得好,想叫陛下看看清楚呢。”
萧无谏却没再理会,似乎无意为他释疑解惑。
只是自想起,昨夜孟绪曾问他,将那册书“藏”在了哪里。
显然,早已不动声色遍找过。
真是,狡猾的女子啊。
凤藻宫门口,正巧宫门初开。
远远地,琼钟怕孟绪听到了那些哗然的风言不舒服,小声安慰道:“主子和陛下昨夜什么都没发生,没有赏赐也是应当的,主子别急。”
孟绪难得有些脸红……
哪里还能叫什么都没发生,除了那一步,那人分明什么都做尽了!
“先不说这个。”她低低道。
很快,孟绪便与新新旧旧的宫妃们会逢,很自然地就融入这如流的衣香里,迈过一段庄严的高槛。
妃娥行走间,好一通珠簪环佩争鸣。
阖宫的瑰色都涌聚在这高朗的宫殿之中,乍一看不像是来请安的,倒像是纷纷赴一场瑶池神女会。
其中也有不少孟绪不大能认出来的面孔,她虽用心记下了画像,但要毫无困碍地就和人对上号,还是有些许不易。
因而,今日让琼钟跟在自己身边,也是孟绪特地吩咐过的。琼钟在宫里日子久,也能从旁提醒着,若换了簌簌,恐怕两眼一抹黑。
琼钟也是个机灵的,只消看到孟绪朝谁看了一眼,便会暗悄悄对她耳语,如此,孟绪也能将那些生面孔认得七七八八了。
只指认到一位时,琼钟有些心疼地道:“那是慧嫔,是奴婢从前的主子。”
那是个衣容朴素却得体的女子,众人进来的时候,她本已经坐在了中段靠前的位置上了,又起身,对众妃以目相迎。
孟绪一看,便知应当是在卯时三刻凤藻宫宫门大开之前,她便已先身在此宫了。
不由有些疑惑。
琼钟适时极其弱声地道:“慧嫔主子失宠后备受各局各司的苛待,缺衣少食,差点性命不保,是皇后娘娘救了她,还让她此后务必每天到凤藻宫抄经祈福,那些人才不敢要了她的命,勉强能度日。”
“她眼睛不好,还是每天不到卯时就会来。”
孟绪边听边与众人一道坐下。这时,樊才人也脚步匆匆地跟在最后面进来,细看去,竟耷着一双泪眼,身边也没个丫头。
只是孟绪正听得出神,才一时未见。
而不远处,慧嫔似有所察,朝这里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外头响起柔妃的仪仗落下的声音。
柔妃通身华簪香履,姗姗款摆着细腰走进来,劈头便是扬高的一句:“呦,卖主叛国的人家出来的晦气东西,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众位姐妹面前?”
正对着孟绪望去的方向。
是对慧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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