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生了一张光净得没有一点胡子青茬的娃娃脸,看上去至多十四五的年纪,却已十分油滑。一见孟绪就哈着腰赔笑道:“陛下说了,美人的书是头筹,但樊才人的花也颇为动人,不输列位贵女,这不,就晋了才人,一跃两级!”
“美人见谅,奴才刚刚啊,是去青鸟阁宣旨去了,想着让樊才人别巴巴等着,今晚早点歇下,这才迟了一步到月下阁。”
孟绪心如明镜,自然知道这位公公大约是看樊氏出身最低,又是走进献的路子入宫,却能一来就被拔到与贵女们平起平坐的高度,奇货可居,这才先去了青鸟阁。如今又想两头安抚罢了。
倒也没为难他,只管盈盈笑着:“辛苦公告走一遭了。”
月下阁的众人则可见地雀跃起来,又是给人倒茶,又是塞银子的。
唯有孟绪静之若素。
眼下她倒想知道,柔妃才嘲过樊氏位低,连个才人都不是,如今该作何想呢?
要说这宫里的宠辱盛衰,也果真只在圣心一念。
只是,凭一朵花就不拘一格,提用人才,看来陛下也是位相当任性的陛下,那么少入后宫,或许不是因为克制,而是纯粹不想?
孟绪脸上的笑意更真了几分。
孟绪在为侍寝准备的时候,凤藻宫中,陈妃向皇后禀告着今日发生的事。
皇后一脸不爱听地别过头去:“宫里的事都有你打理,巴巴地说与我做什么?”
陈妃劝道:“明日她们就要来请安了,你心里总要有个数。能让柔妃吃了眼前亏,又送了陛下最可心的东西,孟氏不容小觑。”
趁陈妃在,侍女绕进屏风,端了碗药进来,皇后性子倔,唯独敬陈妃娘娘几分,肯听她的话。
皇后一看这碗药是逃不过了,心情愈差,讥讽道:“孟氏的最可心么,我看是那位樊才人的最可心吧?没了一朵朝颜花,又来了一朵新的!不过又关我什么事呢,且让她们争破头去吧!”
陈妃无奈摇摇头:“你啊。”
太极殿。
孟绪不能走寻常侍寝的章程,大凡嫔妃侍寝之前都会被赐汤浴再面见帝王。届时沐浴更衣,剥得干干净净,那她葵水已至的事也就势必会被验身的嬷嬷发现,恐怕今夜就见不到陛下了。
虽说最初她的目的,其实只是想把那册书顺利递上去而已。若一早将月信上报,东西自然到不了陛下跟前。
可现在,既选都选了她,又怎能功亏一篑?
东西送到了,人也得到才行。
孟绪便央请公公代为传话:她能否先见见陛下?
萧无谏登基至今,还是头一回听到侍寝的妃子有这种请求。
大胆,却也无伤大雅。遂挥手就让人带孟绪到偏殿等着,待他处理完公务自然过去。
今夜,孟绪穿了一件暮山紫的裙裳,是如晚天时分,日落烟峦那般空净又冷艳的颜色,帔帛则挑了偏冷的靛色,柔柔地自后挎过一双纤纤玉臂,半垂半坠,欲披还休。
如黑绸一样乌浓润亮的云发则松松挽起,簌簌手巧,替她梳了个倭堕髻,只需一根紫玉簪就能支撑起整个发髻,将满头青丝卷束盘结。如此,就寝前若要卸簪解发,也容易省事,只消将玉簪抽去便是了。
偌大的殿室里,孟绪拿了一根红烛在手当作火引,不厌其烦地将满殿的灯火都点起。
尽管天还未完全暗下。
做完这些,人还未至,孟绪只好继续等。
其实若论巧思,孟绪还真觉得樊氏的朝颜花比她的那册书高明不少。
牵牛野生野长,正可喻樊氏的商户出身;又朝开夜合,悄然含英,是既爱惜芳心又劝人及时行乐的花。
更重要的是,这花只有蓬山宫开的最好,蓬山宫出过一位风头无两的善婕妤,陛下又怎会不知道这花来自哪里?
怕是一眼便看中了。
除非是陛下厌恶善婕妤,到了连这花也迁怒的地步。可若是如此,也就不会开放蓬山宫。
孟绪越深想,更觉得樊氏不简单了,可她又装得实在太简单。
于是萧无谏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截截高低错落的铜荷灯檠上,烂漫的新烛早早点起,而簪钗简少的女子坐在他常坐的桌案前,一手撑头微凝,大半张皎艳的脸庞昭彰在无边灯色里。
被勾上了浓亮的光彩。
只不知在想什么,竟连他来了也不曾发觉。
他止步在门口,身上犹带着殿外将夜的肃杀之气,轻笑了一声,“既然急着见朕,怎么朕来了,孟卿却好似另有所思?”
孟绪陡然听到人声,下意识坐正形容,放下那只撑头的手。
玉簪梢头翘起之处,却不慎勾住了腕口的玉镯。
毫无阻碍地,就带落了一片懵懂的青丝……淌了满肩。
更有一缕在披撒下时飞乱,斜黏在樱红的唇隙,似含未含。
孟绪因这意外轻促地惊呼了声,再起身朝来人看去,就见年轻的君王将一双眼眯得狭深,带有一丝冷冽地望了过来。
好像在说: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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