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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说完,被樊氏略带凄恨地呵止:“一仆尚且不侍二主,历经两朝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孟绪心头猛地一凛,果然便听一道犀利的嗓音响起:“樊选侍,这是在说谁呢?”
孟绪的记性很好。好到只在几年前和“双姝”中的另一位——沈氏女沈妙嫦有过几次际会,至今都还能认出她的音貌。
因而,方才只消那么浅见了一眼,她就觉得来人有些像柔妃。如今更是确定了。
柔妃脸上怒火未消。
她的仪仗就停在不远处,特地没带着一大队的宦侍过来,就是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顾影自怜,又在怜些什么。
不成想,却听到了她最不喜的话。
柔妃的祖父是当世大儒,受天下士人尊崇,父亲也是出身翰林,学富五车。可前朝皇帝昏聩,不识能臣,除了父亲领了个虚职之外,沈家三代竟都没得到过任用。直到先帝推翻了雍朝,建立了大梁,本以为会好些,但先帝以武立国、重武轻文,她父亲又是前朝旧臣的身份,最后仅仅是落了个不痛不痒的散官之职。
那些知道当效明主的士子,倒还敬着沈家,有些不知变通的,则已经反口将沈家骂作了叛臣贼子。
也就是近十年的光景才好些,她小时候可没少遭人白眼。
因而柔妃最听不得的几个词里,就有所谓的一、仆、二、主。
樊氏身边的白术见此已噗通一声跪下:“柔妃娘娘。”
“您是…柔妃娘娘?”樊氏反应过来,双膝一软,踉踉跄跄上前行了跪拜大礼,颤巍巍道:“娘娘明鉴,借妾十个胆子,也断不敢影射娘娘。”
“影射?你何止是影射——!”柔妃却不是会轻易姑纵的主儿,冷冷一笑,指使侍女:“掌嘴。”
身后,簌簌已经闭上了眼睛,紧紧搀着孟绪,害怕听到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从水榭中传来。
孟绪拍了拍她的手聊加安抚,自己则在簌簌不解的目光中,娉娉袅袅地从侧开的镂花门后走出,上前两步。
“且慢。妾美人孟氏,向娘娘问安。”
柔妃没料到还有人在附近,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敢来逞英雄,错愕之中,轻飘飘觑了孟绪一眼。
“哦,我当是谁呢,你是孟绪妹妹吧?”
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也确实为孟绪的容色一惊。当年她进宫的时候,孟氏可还不像现在这样,靡颜腻理的一张雪面,观之好似姑射神人。
她低着眼,轻轻抚弄过左手食指上尖长的护甲:“你是想和她一起,受此掌掴么?”
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种事她早做惯了,多一个孟绪又有何妨?
问完这句后,柔妃伸展开五指,举起保养得宜的纤手,在眼前自珍自赏起来,好整以暇地等着孟绪反应。
心里也在继续想,那时候的孟绪,至少也还不像现在这样,一眼就让人想用这护甲的尖头,从那张讨厌的脸上划过,破肤见肉。
孟绪却未见半点惊慌之色,缓缓道:“今早太极殿的人收了新妃们递送御前的礼物,陛下今晚就将择物点寝,娘娘此时伤了新妃的容貌,妾是怕娘娘落人口舌。”
柔妃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还怕落人口舌?谁给你的胆子这时候了还想巧言令色,为人撑腰?”
她步步前逼:“你是什么身份?”
可话音俱落地后,柔妃却忽而想起自己是因何才发怒的,不正是因为听不得那些背后嚼舌根的话……自觉到有些站不住脚,再对上孟绪气定神闲的样子,她脸上的厉色便陡然一重:“孟绪,你究竟凭什么?”
凭什么一来就让她不痛快!
柔妃没叫起,孟绪便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然而脊背却是笔直清挺的,不卑不亢,如同净植的一杆芙蕖。
此时,她仰起那张冶艳的莲脸,正带着温柔又凛冽的笑:“妾凭——拳拳之心?娘娘不畏悠悠众口,但对陛下总归是一片情真。今夜既然陛下早有安排,想来娘娘必不愿意驳了他的面子,败了天家兴致。”
柔妃下意识就想反驳,可喉中被好生一噎,一时竟是无从反驳。
退了一步,气得发笑,半天憋出一句:“小小一个美人,也敢品评本宫对陛下的心思?”
但她心里却深深地知道,孟绪所言,正戳在了她的痛处。
若是她足够愚笨就好了,她就不会害怕,害怕一朝扫了那个人的兴、违逆了他的心意,所得皆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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