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桂今天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一身常服在院子里砍柴,砍得满身大汗。
宅院之中一众仆役随从看着这一幕,也不敢上前说话,只是远远看着。
最近,自从自家夫人病情好转恢复,西河县上下也从疫鬼之瘟中挣脱了出来后,贾桂身为县令却开始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贾家小郎看着自家父亲,问一旁的阿姊。
“阿爷这是怎么了?”
贾兰:“阿爷整天慎思、慎言、慎行,今天又在三省其身呢!”
贾小郎:“之前也没见慎思啊?”
贾兰:“之前正春风得意当然不慎思了,最近情况不太妙了。”
贾小郎:“怎么了?”
贾兰小声说道:“咱们阿爷最近感觉前途堪忧,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呢,升不了官,心中正忧愁着呢!”
贾兰一眼就看穿了自家阿爷的心思,一语道破。
贾小郎:“不是说神仙保佑,阿爷一定能升官么?”
贾兰:“那哪能说得准,俗话说天心难测,这话大多说的是天子,但是神仙的心,可比天子的心还难测呢!”
“还有,鹿城郡王请神巫去鹿城,却没有叫上阿爷一起去。”
“阿爷得知之后,便到这里来砍柴了。”
贾桂也看到了一双儿女,歇气的时候,将他们喊了过来。
贾桂没有问女儿,而是一开口就针对儿子。
“干大事的第一条是什么?”
贾小郎犹豫再三,说出了一句。
“天时,地利,人和?”
贾桂严肃地说道:“是跟对人。”
贾桂说完,叹息无比。
“你阿爷我啊,就是跟错了人,才被发配到这西河县来。”
“来的时候看起来是一辈子没有什么指望咯,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隐隐有绝处逢生的景象。”
“不过目前看来,这前路依旧是晦暗不明啊!”
贾小郎:“阿爷得神仙庇佑,定然能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贾桂摇了摇头:“我之前想岔了,神仙庇佑是神仙庇佑,但是事情终究还是要看人为的。”
“云中君是天上的仙圣,看不见摸不着,如天上之云,如水中之龙,我等凡人哪里看得懂啊!”
“而神仙无欲无求,我等凡人揣摩仙圣之心,更是以蝼蚁之心妄测苍天之心一般。”
贾小郎:“那该如何?”
贾桂终于说道了正题,他一拍手:“云中君是天上的神君仙圣,神巫那便是这地上的陆地真仙,我只要跟着神巫行事便可,这路不就走通了么?”
贾小郎:“这……”
这可和书卷里的道德礼仪完全不相符了。
贾兰:“阿爷,你这心思也重了,你这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过神仙么。”
贾桂:“去去去,反正你阿爷我这辈子就这俗人,而且被贬到这里后,我也算是看不明白了。”
“我活着就是要当官,当个大官,神仙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庙前叩拜的时候我也是这般许愿的,求神仙保佑我位极人臣、封侯拜相。”
“想来神仙也是能谅解的,也不会在乎。”
“若是这世上人人都无欲无求,人人都不当官做买卖,这世道还能好吗?”
“就是到处都是你阿爷我这样的人,这人间才是人间啊!”
贾兰:“既然如此,阿爷那你还不赶紧着去神祠那边,说不定这个时候神巫都已经启程了。”
贾桂叹息道:“这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其实,若是能够觍着脸去,贾桂定然学那之前的阴阳老道,他还是可以腆着脸跟着一起去鹿城。
但是这一次他身份低微,连觍着脸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神巫没有喊他,鹿城郡王也没有邀请他,他有什么资格去。
那可是鹿城郡王。
想到这里,贾桂心中越发苦闷,拿起了斧头接着砍柴。
同时,还教导着贾小郎。
“但是这做人做事,都急不得,得静下心来等待机会。”
“哪怕机会没到,这事情也得做好,也得做得有始有终。”
“就像这砍柴,要静下心来,戒骄戒躁。”
“好了,让一边去吧。”
“看我将这柴全部砍完。”
但是还没有砍两下,一灰衣仆从踏入院内,急匆匆地跑到了贾桂的身旁。
“大爷!”
“云中神祠来消息了。”
贾桂抬头看去,表情瞬间数变,之后接着问道。
“什么消息?”
仆从:“神巫受鹿城郡王相邀前往都督府,明日法驾将会出行,到时候云真道的阴阳道主、鹤道长都将会去,还问大爷是否有公事要去鹿城郡。”
“若是有的话,可一同前去。”
贾桂立刻将斧头扔下了,擦了擦汗。
立刻面带喜色地说道:“当然有,我身为西河县令正有要事要去当面向刺史汇报,欲前往鹿城一行,实在是太巧了啊。”
“快快快,去和来人说,我明日定然会准时到。”
仆从立刻一溜烟地跑出去,而贾桂身上的阴郁之气也一散而空,不再抡着斧头三省吾身了。
迈着小步朝着院外走去,恨不得能唱上一曲。
贾小郎站在原地,看着自家阿爷的背影。
“这柴不还没砍完了么,怎么就不砍了,不是得慎思,得有始有终吗?”
贾兰:“咱家阿爷又春风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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