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案边的鲁王,眼见着洛溦的运算已快至兆位,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旁边等了半天的长乐连忙坐直起身:
“她算错了?”
鲁王摇了摇头,面色激动,“没,没错……”
是先前有几步算得太过精妙,一下子解了他长久以来的困惑,令他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洛溦听鲁王说“没错”,暗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棋筹,仰头对他微笑道:
“那殿下的考验,我算是过关了吗?”
那晚她旁观沈逍运解程式,刚解到兆位,不知他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自己哪儿惹到了他,突然就发火离开了。
所以她后来反推演算,也是只能从兆位开始,再往后,就真不知该怎么算了。
眼下停在这里,刚刚好。
鲁王被洛溦仰头望着,见少女笑靥浅浅,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地脸红起来。
心也跳得咚咚作响,视线游移,掠过案上的算式,也不知哪里冒出的一股冲动,突然倏地一撩袍,跪倒在地,行礼道:
“请……请宋姑娘,收我做弟子吧!”
洛溦吓了一跳,随即回过神,忙从座位起身,让到一旁,跪地还礼道:
“殿下快起来。”
两人侧身相对着,都跪地朝彼此行礼。
齐王沉了脸,上前一把将弟弟从地上扯起来,“你胡闹什么?”
鲁王被兄长呵斥,脸红得越加厉害,结结巴巴地辩解:
“宋姑娘的算学,官……官学里最好的先生都不及,我拜她为师,没……没什么不对的!”
另一边,张妙英扶起洛溦,解围道:
“可宋姑娘不是官学先生啊。而且冥默先生的门下,收徒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的,殿下提这样的要求,有些为难人了。”
她与齐王鲁王是嫡亲的表姐弟,倒也适合出言劝谏。
鲁王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朝洛溦长揖一礼,歉疚道:“小王失礼了!”
洛溦忙还一礼,“殿下客气。”
吓死人了。
今日她跟她爹,都已经背上厚颜无耻、钻营权术的恶名了,要是再传出去自己被当朝皇子跪拜,还不知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长乐见洛溦解了鲁王的题,又成水榭中人人追捧的焦点,心头恨极,从美人榻上站起身:
“她好大的胆子,竟让本宫的皇弟跪她……”
一旁萧佑眼疾手快,抬起扇子指向廊外,微微眯起一双狐狸眼:“呀,若存来了!”
长乐一听沈逍来了,忙转身回望。
只见帘纱轻拂,一袭介乎天青月白之间的清润水色,神衹朗月般的施然临至。
沈逍踏进屋中,眉眼带着惯有的冷淡疏漠。
女眷们下意识地都站起了身,低眉敛衽,就连一直矜持傲然的王琬音,也不自觉垂低头,掩去了面上的一抹羞色。
长乐展颜迎了过去,笑意盈盈,“若存哥哥!”
肃王也携同两位年纪最小的皇弟,走到近前。
唯有齐王面色一沉。萧佑见状,忙拉了他去水榭另一边坐下,缠着要弈上一局棋。
沈逍幼时被太后接入宫中教养,与皇子公主们一同长大,彼此熟稔,后来搬出宫,避世简出,表兄弟们再难有机会常见,今日见他竟肯来这热闹闲聚处,皇亲宗室里的诸人,除了向来跟他不怎么对付的齐王,自是免不了殷切寒暄。
肃王笑道:“若存来得正好,四弟刚与宋姑娘切磋了一番算学,像是输得心服口服。”
鲁王红着脸,向沈逍长揖,“让表兄见笑了。”
沈逍扫了眼案上的算式,又望向站在案旁的洛溦,见少女一直垂着头,像是在低眉温顺地朝自己行礼,眼帘都不曾抬一下。
他重新将视线移回到算式上:
“这是《上元历算》里的同余程式?”
鲁王头点得像鸡啄米,“对,我在崇文馆的书库里找到的!里面好几道方程式,但数值都不一样。”
沈逍“嗯”了声,“这是司天监用来计算冬至、朔旦和甲子日会合时刻的程式,因为每次修历时的星位不同,因而数值也会不一样。”
鲁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抓紧机会,想要再请教几句,旁边长乐却先开了口——
“四弟成天就喜欢捣鼓这些,连双陆棋子都拿出来摆算式,都看不出这乱糟糟的到底解没解对!”
抬眼望向沈逍,“若存哥哥你看呢?”
她知道沈逍待她不同,自幼相熟,又送过她灯、送过她喜欢的吃食,比起对其他女子的态度,可谓是难得的亲密了。
有了这样的底气,长乐说话的语气都自带了一抹撒娇的意味。
沈逍将视线从算式上收回,淡淡不置可否:“不知解题的过程,难断对错。”
鲁王忙道:“那要不表兄再出一道程式,我请宋姑娘再解一次!”
两位高手指导的学习机会,他自是不愿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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