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急怒猛咳,当即唤了小厮来把柳姨娘和奸夫绑了。
那奸夫吓白了脸,慌忙跪地求饶:“少爷老爷饶命,都是柳姨娘勾引小的,她是妓院里出来的婊子,勾引人的手段,奴才哪里受得住,这才做了糊涂事,求老爷少爷饶命!”
大难临头,那奸夫毫不犹豫就卖了柳姨娘。
柳姨娘目光不敢置信地瞧着自己的情郎,想不到自己和他多年情意,带着他出青楼,分给他银钱,给他生了儿子认在沈砚名下,到头来,他说卖就卖了自己。
半点不曾顾惜旧日恩情。
那沈砚闻言更是震怒,连声骂道:“贱人!一个个都是贱人!来人,给我把她拖出来,打死了事!”
把柳姨娘赤条条从草丛里拖出来,拉到云乔院门前那处石板地上,沈砚又喊了下人拿着那嵌着铁钉的板子,抽打在柳姨娘身上。
一个青楼出来的妾室和府上下人私通,沈延庆自然不会多说,也知晓自己儿子前头因着云乔之事憋火,便由着他撒气。
甚至有心让云乔知晓柳姨娘这事,好让云乔知晓,他们沈家饶过她,是天大的恩情,盼她日后在那位权贵跟前,念着沈家几分好,为沈家美言几句。
一板子又一板子打得柳姨娘白嫩的身子皮开肉绽,痛叫哭喊声不止。
云乔早就睡下,却被这凄厉哭喊声惊醒。
她将衣裳穿得齐整后起身,又披了件外袍,推开卧房的门立在檐下,蹙眉奇怪地看向院门的方向。
此时院门紧阖,云乔瞧不见外头的景象,却能清楚听见柳姨娘的痛喊声。
小丫鬟跟了出来,也是纳闷。
“咦,那不是柳姨娘的声音吗,白天还耀武扬威的,眼下是怎么回事?”
云乔摇了摇头,扶着小丫鬟出去,行至院门处,正巧听到了沈砚的骂声。
沈砚话语骂得极为难听,比之今日羞辱云乔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丫鬟怕得很,拉着云乔就要回去。
云乔抿唇未曾回身,片刻后,轻轻推开了院门。
外头板子打个不停,一地鲜血淋漓。
白日里还和云乔耀武耀威,满目张扬恣肆的柳姨娘,此刻却被打得奄奄一息。
云乔攥紧掌心,扶着丫鬟,走了过去。
沈砚瞧见她也是憋火,想要打骂,却被一旁的沈延庆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云乔那奸夫,身份高贵得罪不起。
这柳姨娘的姘头,却只是家里个奴才,自是可随意打杀发卖。
沈砚吩咐打板子的下人狠狠地打,
柳姨娘只剩最后一口气儿吊着,昂着赤红的眼,怒瞪沈砚和她那姘头,歇斯底里地骂:
“沈砚!你自己不中用,还怪我去外头寻快活吗?你浪荡不堪,去楼里都得找不下两个妓女一道在榻上伺候你,我偷人又怎么了?”
她骂声未歇,又指着那姘头:“还有你,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同我是真心的,呵,多可笑,楼里的妓女,也想着有真心。”
云乔身子轻颤,远远望着柳姨娘,眼眶里蓄着泪水。
柳姨娘是个性子张扬的女子,
她肤浅,轻浮,浪荡,
世间形容女子的一切恶毒词汇,似乎都能用到她身上。
她也好似和云乔完全不一样。
可云乔明白,在某些地方,她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的可怜可悲。
她从来没有恨过柳姨娘,
甚至,她很可怜她。
可怜她和自己一样,被命运反复羞辱拉扯,
从来无法真真正正地,握住自己的前路。
她们被一个浪荡不堪的男人,困在宅院里,彼此争斗。
云乔恨沈砚,恨这吃人的宅院,恨这世道对女子的规训折磨,恨人间种种不公。
却从未,真正恨过柳姨娘。
她攥紧掌心,拂落丫鬟的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缓步走向柳姨娘。
那柳姨娘昂起头颅,一如往日每一刻一般张扬,望着云乔恨恨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我告诉你少夫人,你别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来日!”
是啊,她的今天,或许就是云乔的来日。
云乔心底说不清的难过,望着柳姨娘的目光,复杂晦暗。
柳姨娘话音刚落,又被身上那一阵阵带着铁钉的板子,打得口齿呕血。
一大片的血从口鼻呛出,柳姨娘终于,终于没了说话的气力。
她低下了她高昂的头颅,那双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手,无力垂下。
咽了气后,仍睁着眼睛。
下人气喘吁吁停了打板子的动作。
云乔瞧着月光下,赤条条压在地上,满身血肉淋漓的柳姨娘,手颤得厉害。
浸猪笼也好,生生打死也罢。
对于这个世道而言,
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市井村头,
一个女人活生生的性命,不及那贞洁牌坊十分之一重要。
柳姨娘被扒光,被羞辱,被以这样不堪的姿态,活生生打死。
周遭所有的人,
行刑的下人,她喊过数载相公的沈砚,同她偷情缠绵的情郎……
所有人,
或陌生,或亲近,
没有一个为她不忍,为她不公。
相反,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死有余辜。
云乔颤着手,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袍,屈膝半跪在地上,将那外袍盖在了柳姨娘血肉模糊的身上。
无声掉了滴泪,
唇瓣轻颤,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
“黄泉路上阎王殿前,若是有来生,记得求一求鬼神,下辈子,别在这世道托生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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