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狗狐狼尽出,围觅战后血腥疆场饱餐一顿,三千甲士遗体,无一得以保全。
数日不见卫公姬赤还师,更担心狄人突然攻至,卫室文武百官齐聚城头望观,良久而见史官华龙滑和礼官孔益踉跄逃奔归来。众人急命开城迎进,围之左右诘问战况。
礼官孔益捂胸痛哭,声竭不能言,史官华龙滑含泪回诉众人道:“荧泽遇狄,君上帅军血战,终因寡不敌众,全军战死,君上遗体还曝尸外在,任凭豺狗叼食!”言讫,大哭不已。
闻知君上壮怀殉国,尸不得敛,大夫弘演暴起谓众怒道:“外敌入侵,汝等就食朝廷俸禄,竟无一人上献退敌之策,不思尽忠职守之时,还于朝堂之上以言辱君,迫就君上自领亲兵出战狄寇,汝等当真是我卫室好儿郎也!明知此一去,直将无还,其众义无反顾,谓此衷护社稷之主,汝等汗颜乎?”
为其怒责一通,众皆愤愤不平,时有臣工跳出驳曰:“獐子莫说麂子,大夫还复如是,朝堂之上,亦未见公上谏一言!”
大夫弘演悲愤道:“非我不欲上言,乃我无策相受也!”
吝臣见势诘道:“如是何欺我也!”
大夫弘演自责道:“只恨老夫无谋,如今君上殡天,横尸于野无人敛,谁愿与我从君除狄?告慰君上英灵!”
因畏狄人残暴,良久无人出声。
大夫弘演叹道:“遇之汝等辅国,君上之哀,卫室之哀也!”言讫,拂袖转身,自顾下城。
寻得一骑快马,大夫弘演开城而出,望北寻君而去。
望其背影,众臣自觉汗颜,尽皆低头不语,公子卫开方打破僵局,寻由问道:“即是全军败亡,汝等二人却是如何得以归来?”
史官华龙滑止哭回道:“我等因是太史礼官,熟暗周仪礼数,狄主亦知我中原诸侯重识周礼,欲使我等回说诸公识礼降狄,以期达成不战亡卫之想!”
公子卫开方愤恨道:“投狄卖国,绝无可能,不知狄军战力几何?据城坚守,可御否?”
史官华龙滑叹道:“狄人势大,恐不能不御,其能放我归来,便不惧我等悔而相抗。”
众人见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茫然无措,史官华龙滑亦只得垂首不语。
此时,公子卫开方慰抚众人言道:“既无能战,便就走也!敢请太史携师护卫国人退往郑地暂避,我则寻访诸侯请援,期求有朝一日得以复国!”
是夜,史官华龙滑携领城防营八千甲士,护卫朝歌数万百姓仓惶出逃,一路南下退往郑地避难。公子卫开方则依前者与众所述,出而走访四方,寻求诸侯援兵。
时不数日,狄人攻入卫都朝歌,一番烧杀抢掠,却不见卫人踪影,不尽兴处,单于喀什蛮即又分出半数兵力,往南追击。
再说大夫弘演,独骑来至荧泽,三千卫卒遗体,几已为之飞禽走兽啄食殆尽,苦心寻找之下,卫公姬赤遗体仅余其肝也。大夫弘演抱而贴胸痛哭,进而寻得一木匣盛装,回首将之三千士卒残躯掩埋,事了取匣策马而回。
及近朝歌,为之狄军哨骑捕获,大夫弘演紧抱木匣贴于胸,任凭狄兵施暴殴打,双手紧扣不松分毫,哨骑以为其中藏有贵重之物,遂押至狄主跟前问话。
单于喀什蛮厉颜问道“匣中所盛何物?”
大夫弘演坦然回道:“吾主姬赤也!”
单于喀什蛮当即怒道:“鬼话连篇,卫君六尺之躯,岂是三寸木匣可以盛下也。”
大夫弘演悲情相告道:“不敢欺上,吾君躯体为鸟兽啄食,所剩无几,匣内所盛只为吾君之肝,臣将寻回下葬,以全其礼也!”
单于喀什蛮闻言缓声道“倒是忠肝义胆,然汝今日落入我手,其自身难保,又何能护得了汝君遗骸耶?”
大夫弘演叹道:“逝者如斯,还望狄公高抬贵手!我之生死不足为惜,但请狄公于我死后,剖出臣肝,而置吾君之肝于腹中。以臣之躯体为棺落葬下土!”
单于喀什蛮赞曰:“真义士也!”
大夫弘演不复与言,继而轻轻放下手中木匣,随之愤而起身撞向石阶,暴毙而亡。单于喀什蛮嘉其忠义,应其所言,乃出其肝,内卫候之肝于其腹,并命军士厚礼抬出,葬于朝歌城郊。
还说公子卫开方,自出卫都朝歌,便一路向东,奔往齐地而去,因是可与狄人相争者,且与狄人相争可得胜者,惟齐可也。
奔波数日,公子卫开方使抵齐都临淄,情急下别无他顾,直入齐宫扣门请见。齐公姜小白依礼召入庙堂相会,文武众臣与随拨冗出席。
入而见礼,不待齐公姜小白做主先言,公子卫开方抢先哭诉道:“嗟乎,卫将亡矣,齐君厚德,敢请发兵,救我卫室一族也!”
齐公姜小白面现惊愕,倾身言道:“狄人侵卫,寡人已有耳闻,然以卫室之力,退敌固然不易,守地则见无虞,何至于亡族耶?”
公子卫开方摇首叹道:“我君御下无方,文武群臣弃而罢战,万般无奈之下,我君只得自领亲兵出战狄寇,适于荧泽战败身死,今我卫室群龙无首,狄寇因势长驱直入,踏破朝歌,肆掠河洛,卫邑族民危在旦夕!”
齐公姜小白收身回位,蓦然道:“可悲,可叹,寡人……”
不待言罢,右相管夷吾轻咳数声,出而声言道:“此为卫君之过,非我君能助也,且数请卫候会盟攘夷,未见一次与盟参会,今为狄寇犯境作难,方忆起诸侯盟邦之好,不觉晚矣!”
公子卫开方闻言顿首,承罪道:“此前过往,皆是卫室之过,今后定将诫而改之,还盼诸君顾念卫邑十数万军民之性命,泯怨开恩援卫于水火,此恩万死难报,籍后世子孙事齐如父,誓此诚期!”
右相管夷吴嗤笑道:“人心隔肚皮,行事两不知,施求于人时,口如蜜蜡,与人做难时,舌似利剑,口说无凭,何以担保卫将不与齐为逆耶?”
公子卫开方察情,知其有意利此掌控卫室社稷,然今卫室逢难将亡,唯齐可救也,更无谈判之资,因是哀求道:“如得齐君挥师援卫,臣愿质身于齐,如父事君,永不还朝!”
闻其语软,右相管夷吾欲求更多,接言激道:“公子质齐又有何用?卫后得势,将欲逆齐,便就逆了,根本不会在乎公子性命!期使齐师援卫,我只一点,待得击退狄寇,准我驻军于卫,永保两邦安宁,似此方为长久之计!”
公子卫开方闻言启首,目漏凶光,愤懑道:“闻右相此言,意是教卫沦为阳室第二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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