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虫从缝隙爬出。
尖细幽森的鬼声不断重复四个字——“吉时已到……吉时已到……”
吵得人心烦。
江临双虽然对华夏传统的婚嫁习俗很不熟悉,但也察觉到些许不对的地方,这些鬼魂在“新娘”到来前就开始吃吃喝喝,而且他进了这间鬼影憧憧的院子,本以为会有些拜堂的仪式,却等了好半天,最终意识到自己被晾在了这里。
这多少不太尊重人。
何况来的可是堂堂司月大神官。
于是江临双一甩手,无形的法师之手直接掀飞了旁边一张桌子。
这下,所有的鬼魂都回过头来看向他,黑洞洞的无神鬼眼密密麻麻死盯过来,足以叫人头皮发麻。
但江临双会怕这个?
他扬起笑容,不紧不慢地问:“吃着喝着呢?”
屋里缓缓飘出一道更为凝实的影子,穿着一身黑褐色的长袍、暗红色的马褂,比起那些枯槁的鬼影,这一个更具人形,眉眼看起来四十多岁,阴沉沉又惨白惨白,唯独两颊,似乎是画上去的,有两片极不自然的红晕。
这鬼没有眼白,纯黑色的眼球凸起,盯着江临双。
“……不懂规矩……不懂规矩!”鬼魂幽咽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那只鬼似乎打算教训这胆大妄为的新娘,他骤然伸出一双枯瘦的手爪,尖长的指甲眨眼间伸到了江临双面前!
然而,江临双还没有来得及动作,一道炽烈的光忽然划破漆黑一片的天际,这一下带来的动乱远超过江临双掀桌子,院子里一片乱哄哄,所有的鬼魂都开始满地乱窜,似乎想要躲避。
那一下连江临双都动容片刻,蓬勃的生命力量随着那道光绽放——那是一道剑光!
紧接着,大门口出现了一个奇异的身影,穿过森森白雾与暗沉的黑夜,像是光源,整个鬼物聚集的庭院乍然大亮!
“打扰了,我来讨杯喜酒。”那人轻声细语地说着,却是又一剑挥出,轰地一声直接把一张桌子劈了个粉碎。
劈的还是江临双刚刚掀的那张正对面的,来了个对称。
江临双眯起眼睛看过去——那竟然是个坐着轮椅的青年人,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姿态从容随和,但他的眼瞳里有细碎的金芒,整个院子的鬼怪没有一个敢和他对视。
是这个世界里拥有超凡力量的人吗?
江临双的目光里除了审视,更多出了几分兴趣,研究两个世界不同的力量体系,这可是个难得的学术课题,更何况——
好漂亮的人啊!
江临双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那青年体态匀称,骨骼形状优美,肌肉流畅有力,他的灵魂有着一种旺盛的生命力量,使得他在亡灵法师的眼中璀璨生辉,但下一刻,江临双扬起眉梢——
他也注意到,那个青年很古怪,他灵魂上充盈的生命力量,在小腿处戛然而止。
虽然肉身上有腿,但他的灵魂……没有双脚。那双漂亮的小腿处,灵魂的断口参差不齐,显然是被生生从灵魂上扯下去的。
——所以他才不能行走。
江临双不无惋惜地想。
来的正是谢长行。
他也在看那边一身森森死气的“新娘”。
满院的鬼,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那鬼新娘更是像一道深渊一般,他身上翻涌的气息连谢长行都感受到了直抵灵魂的冰寒。
但谢长行很快收回目光,他虽然坐着轮椅,手里却提着一把雪亮的长剑,剑刃微微透明,像是凝结的寒冰,他转过手腕第三次挥剑,目标明确,咔嚓——
黑暗裂开,男鬼的法术只抵挡了不消片刻,庭院就化作一道飞烟,弥散开的冰冷雾气中,露出一片墓碑。
是一处维护得相当不错的老墓地,应该是规划进了公墓,由公墓统一维护过,但单独圈出了一片地,与远处普通的墓碑隔着相当的距离。他们此刻就站在这墓碑前的空地上。
男鬼则飘在自己的墓碑前,看碑文,是个民国前后的老鬼了,但家族庞大,出于某种原因,竟然直到现在还有人祭拜,墓也被当成历史文物进行维护。
“你是何人,为什么破坏我的喜事?”粗粝的鬼声在空气中回荡,听得人骨头缝隙都难受。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谢长行笑容和煦地回答。
江临双,谢长行,和一个男鬼,站成一个三角形,谢长行似乎不太在意江临双的存在,他只是面对那个男鬼,伸手抖出一张泛黄的、散发浓烈阴气的纸张,然后听起来客客气气的、对那男鬼说:“你知道,现在不允许典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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