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着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气得嬴风立刻指着他怒道:“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你师兄!”
子墨白了嬴风一眼,十分缓慢地回道:“而我……如今是行者楼的楼主。”随后一副“有种你打我的表情”。
“代!代!代楼主!”
几人正在屋内闹着,小屋的木门却传来一声巨大的抓挠声,随后便是如锯木般的低吼。
何卢吓了一跳,“这山上有野兽?!”
嬴风却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开门,随着一阵寒风卷入屋内,一只通体雪白,身形巨大的豹子被屋里的光照出了身形。
这豹子实在太大了!一双前爪大得仿佛连祝融那种体格都能一掌拍倒!初来乍到的几人直接抽了口凉气。
嬴风竟习以为常地侧开身,对大雪豹说,“今日没你睡的地方了。”
巨大的雪豹睁着宝石般晶亮的双眼一一打量屋内的人,随后不满地喷了下鼻子,大尾巴一甩转了个身,对众人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随后爪下一蹬,矫捷地越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秦忠志感叹,“这豹子成精了!居然听得懂人言?!”
嬴风关上房门,再次将寒风阻隔在外,“我估计它没少下山去偷吃!不过它对邀雨十分亲昵。当初若不是它,我们早被冻死在山腰了。它今日在此见了你们,日后就不会攻击你们了。”
子墨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檀邀雨的脸上,喃喃道:“她总被奇奇怪怪的人喜欢……”
子墨的声音不大,大家却都听到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是啊,那么独一无二的女郎,自然而然就会引得他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心甘情愿去追随。
朱圆圆突然来了力气,振臂道:“先给女郎建座最华丽的宫殿!”
何卢瞪圆了眼睛,“不是建滑索吗?”
朱圆圆不屑道:“我走遍南北招了一百位能工巧匠,难不成就为建条滑索!”
何卢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家里夫人和儿子还在等他回家呢!这念头刚闪过,他就又改变主意了,能给女郎建一座立于神山之巅的宫殿,他身为建造者,此生再无遗憾了!
何卢暗自盘算,该给夫人去封信,让她们开春后搬来神山这边居住。
秦忠志则想着怎么才能让夫人为此多夸奖他两句。
朱圆圆本意只想建座宫殿给檀邀雨住,却不想无心插柳,让众人压抑的情绪得到了缓解。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从等檀邀雨醒来,变成了给檀邀雨盖座宫殿。
当人的目标变得具体且能够实现以后,心底的惶恐与不安便会渐渐消散,马蹄山上山下突然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朱圆圆起初还担心人手不够,就算她给的工钱十分高,可毕竟愿意背井离乡的人很少。
秦忠志让她不用担心,转身就放出“谣言”,说给仙姬修建宫殿能积三世德行,以至于来马蹄山的壮丁络绎不绝,毕竟现在无论南北,仙姬的名号都如雷贯耳。
一转眼就是六年,时光随着一砖一瓦的垒叠,快速划过山巅。
按照朱圆圆的宏图,除了神山上的主殿,还有无数配殿在山脚和山腰。虽说离竣工还有有段距离,可主殿已经初具规模了。
这六年里,很多事情也随之改变。
由于子墨和秦忠志长期守在神山,无论是行者楼还是仇池朝廷,都北移到了广武郡。商队也因此跟随着他们,慢慢的,连仇池以北也变得繁荣热闹起来。
刘义季这几年称得上兢兢业业,据说他常常为了政事通宵达旦地批改奏折。尽管苍梧尊者留了几位行者辅佐他,然而国土广袤,天下初定,要做的事情实在堆积如山,怕是一两代皇帝都很难完成。
也正因如此,王谢两家的两位郎君也得到了刘义季的重用。他们后来为了避嫌,同行者楼和五学馆都刻意保持距离,却也始终承认,自己是师承五学馆的行者们。
不少学子为了能同王五郎和谢惠连一样出将拜相,使劲浑身解数也要往仇池去求学。不过数年间,仇池国内新开的书画铺子竟比食肆酒肆还多。
曾经的偏僻小国,如今竟成了学子们人人神往的蓬莱岛一般。
然而真正将仇池和五学馆的名声推向顶峰的,却是昭阳长公主。
一直被人们私下唤作小仙姬的昭阳长公主,从小就在五学馆受行者们的教诲。白日读书,放学便去田间帮着研究新麦子的种植,性子开朗招人喜欢不说,还待人坦诚从不摆长公主的架子。
人们常能在田间看到公主一身泥污同百姓们说笑的样子。好多人说见到公主的笑容,就什么烦心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檀邀雨不在的这些年,仇池的民心不散,倒托了这位长公主不少的福。
昭阳长公主开蒙能写字后,第一件事便是给回到建康的皇叔刘义季写了封信。虽然只有短短一根竹签的长度,却让刘义季惊喜不已,赏赐了好几车的笔墨书简。
之后昭阳长公主便保持每月一封家书送往建康。每每寄到,都会被刘义季拿来在大臣们面前夸耀一番。
后来刘义季有了子嗣,昭阳长公主的家书就被放在皇子和公主的书房以作典范。
去年黄河泛滥,刘义季采纳了王五郎的提议,在民间广征良策治理水患,昭阳长公主竟也在寄家书时,奉上了自己的对策。
言语虽还有些稚嫩,然而对策中提及的不少法子都十分实用,远比不少朝中大臣的纸上谈兵都有见地。
刘义季读完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第二日就颁布了一道诏令,凡皇室和宗室的孩子,年满六岁可以开蒙,八岁后必须前往仇池游学两年方可归家。
期间若能被五学馆收为弟子的,所有束脩和生活所需皆由朝廷支出,学有所成者,归来后可直接入朝为官。
这道圣旨如同一道金光打在了五学馆身上。束脩算什么,皇室和宗室子怎会缺那点儿钱,可入朝为官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便是刘义季他们当年也是要成年之后,被父皇认可,才能办差。
如今五学馆,却为他们搭了座登天梯。
这道圣旨虽然只局限于皇室和宗室子弟,可有他们打头,无论氏族还是寒门,都是一窝蜂地跟随。
逢上易出远门的日子,站在建康城头,就能看见数不尽的大小马车朝北而行,场面蔚为壮观。
对于这种变化,行者楼始终未置一词。无论是在广武的子墨,还是在青州的苍梧尊者,似乎都默认大家渐渐将五学馆同行者楼的联系剥离开来。
苍梧一边同檀道济对弈,一边喝着茶乐道:“皇上这步棋倒是很妙。”
檀道济眼睛虽盯着棋盘,脑子里却也在思虑着此事,“未必不是好事。怪力乱神终不长久,能成学府之都,倒是更易延续。”
苍梧也认同这一点,“老夫那几个不孝的徒儿如今都在各地学馆教习道法和功法,前几日谦之也来信,说行者楼或可以此身隐于盛世。”
檀道济落下一子道:“鸟尽弓藏,古来如此。尊者当比吾等武夫看得透彻。如今的结果,你我已算是善终了。”
苍梧尊者自然是懂得这一点,他沉默地看向檀道济,五学馆的崛起虽然某种程度上与行者楼的利益一致,可却在无形中磨灭了檀邀雨的功劳和声望。
大约是猜到了苍梧尊者的想法,檀道济将手里攥着的一把棋子扔回棋盒。一拍大腿道:“明年皇上就要开始迁都青州的事宜了。我这把老骨头在此守了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了。”
苍梧尊者对檀道济的这个想法并不意外。皇上登基时他便已有退意,然而南北未定,需要有他顶住这半边天。
后来南北一统,檀道济又想解甲归田,可那时四处依旧动荡不说,皇上在许多事情上还需要他这个老臣的支持。
直到后来刘义季决定迁都青州,檀道济主动请旨来督建皇宫,才算是从朝堂抽身了。
“打算去哪儿?”苍梧尊者问道。
檀道济裂开嘴,脸上银白色的胡茬像个挂在脸上的月牙,“四处逛逛,去……巴陵看看……”檀道济的声音顿了顿,随后接道:“然后自然去马蹄山。”
檀道济毫不避讳地表示要去找女儿,“她若醒了,就是老天垂帘我这把老骨头,让我享几年天伦之乐。她若不醒……”他深吸一口气,“我就同她埋到一处,好歹一家人在地下也能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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