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十石粮,买什么军官啊!
糜子没稻米值钱,但它也是粮,是粮,在这个时候的陕西就贵极,价值已不能用银来衡量。
拿到富裕的延安府集市上,斗米卖三钱银是有价无市;拿到贫穷破落的鱼河堡,喊多少钱都没有用,几年不发军饷他们那压根就不流通白银。
至多,至多会有人成群结队把婆姨女娃都塞过来——嘿!这人都烧包到卖粮了,婆姨娃娃跟着肯定也能有口汤喝。
但这东西,办不到太高的官,哪怕是军官。
刘承宗摇头道:“大,我们高什长,借了三斗米就有底气敢找上门,要把前年卖出去的婆姨买回来……二十石糜子,给我办个什长、管队?幸亏贺守备把我遣散了。”
明显这是不值得呀,他太清楚了,如今边军的官也不值钱,哪怕都吃不饱饭,边军内部也分个三六九等,那些有过几年完整训练、经验充足、战斗力强的饿肚子老兵都在将官心腹手上。
能走门路弄到的,要么是光杆军官、要么就像去年刘承祖那样,授管队职练流民。
其实后者并不坏,刘承祖不就把他这队人练的还不错?但今年的局势,没机会再让他练兵,哪怕办到个管队,赶鸭子上架,进了战场都得死。
“傻话,那是官身!”
啪地一声,刘向禹手拍茶案,震得烟袋锅子跳起来,瞪眼道:“黑龙王庙山的族人还能吃饱饭,是我和你们三爷爷去年带族人挖了四个月的水渠!”
“你老子若无功名,凭什么让老的少的跟我去修渠?凭什么让人放精粮不种去种小米?”
“还没到最坏的时候,蟠龙川浅得只剩一尺,何况旱极而蝗,撑不住夏天。”
刘向禹只在最早两句有很大的火气,随后声调就低了下来,最后说到他心里即将到来的蝗灾,语气透出深深的疲惫:“世道变得再快,人心总要慢一步,百姓认官职。”
但百姓就是再认官职,说这些也没用了,刘向禹的话音戛然而止,攥住那支烟袋锅子却舍不得抽上一口,只是轻轻用小铜锅磕着头上方巾。
刘承宗眼里的父亲是博学之人,不像他们兄弟俩,为考科举有目的性的培养,仅读过四书五经与科考相关的书籍,父亲什么都读、什么都看,做过不同的职位世上几乎没有他不懂的事情。
此时他却在父亲疲惫的面容下看见最苍白的无力感。
那无力感来自他修出水渠却无法制止河流干涸、编练民壮却无法控制时局,新一年种糜子谷子就不能防蝗,种豌豆、胡麻、芝麻就不能抗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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