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已有所软化。
但他仍嘴硬,不屑地道:“那又怎样,上天对我如此不公,难道我还要以善向恶吗?”
夏宇龙怎能看不出法师的心思,他趁热打铁,又向法师檀中穴输入了纯阳之气……
说道:“法师渴望得到,但又害怕失去,渴望不受伤害,但一次次却又陷入绝望的境地,其实,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让每个人以不同的个体出现和存在,三界中万物皆修行,苦乐冷暖自知,悲欢聚散尽随天意,莫道渡劫无去路,蓦然回首,万事苍生已踏上迎接朝阳的旅途……”
这一口气下来,夏宇龙说了好大一堆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能说了,满脑子竟是佛道禅语,如小机灵附了体一般。
听了此番话,法师沉默了,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仙解下土方袋子,从里边取出一拇指般大小的丹药,放到了灵杖法师手中……
说道:“这丹药专治疗伤经断骨,还请法师服下。”
灵杖法师看着掌中的丹药,苦笑道:“我已是将死之人,还服这药干什么?我不吃。”
张仙性子颇急,脱口说道:“爱吃不吃,我看在哥哥的面上,才把药给你的,随你便是了!”
大胡子双手叉腰,上下打量灵杖法师片刻……
说道:“法师真是矫情,这么大了还玩小孩子脾气,你不吃我吃。”
说着,他便跨上一步,想去取掌中丹药。
灵杖法师右掌一抬,那黑色药丸飞一般速度,落入了自己口中,并吞进了肚里……
阴笑道:“哼,到手的宝物,岂容你拿去!”
大胡子抓空,却嘿嘿一笑,说道:“老子是逗你玩的,不然你这妖师怎会这么听话,服下这药?”
“你……你……卑鄙!”灵杖法师又急又气,却无可奈何。
黄玉在一旁拱手歉意,说道:“法师别往心里去,我男人就爱玩,这些不三不四的招数他最在行,是个长不大的老男孩。”
“唉,夫人,怎么说话的!”大胡子退了回来,一本正经地看着黄玉,“说老男人我没意见,要说长不大,我是一万个不同意!”
黄玉向大胡子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说道:“你是我男人,我爱咋说就咋说,别人不许乱说。”
大胡子与黄玉打情骂俏,灵杖法师看得入迷,忘记了自己是个邪恶的人,被二人带入了快乐的氛围中。
他面带微笑,惨白脸也逐渐变得红润。
张仙笑了,看着夏宇龙低声道:“哥哥,法师终将要被你感化了,你怎么有这么好的口才?”
夏宇龙挠着头,回道:“我也不知道,我说那些话时,感觉到自己在佛国苦海中游荡呢,方才是怎么说的,我都给忘了。”
张仙看着夏宇龙腰间的渡劫瓶,又忍不住笑了……
神神叨叨道:“一定是小机灵,他在感召你。”
西北边起风了,往夏宇龙他们这边刮来。
灵杖法师体气虚弱,坐在地上狂咳不止,黝黑的血液再次从口中喷出。
“呀!”
他发出一声惨叫,将残留嘴里的血液,使劲儿往下咽去。
“我斗不过天,但不会认怂!”
他弯曲的背缓缓地直了起来,气息奄奄,靠在了夯土墙上,绝望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
虽已是正午,但深空中的太阳,却如初升时的模样,依旧是一轮红日。
夏宇龙看向张仙,轻声问道:“仙儿,法师的病还能救吗?”
还未等张仙回话,灵杖法师冷“哼”一声,憋足气力抢先说道:“我已寻遍天下良方,这肺痨病是治不好的,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值得你们煞费苦心。”
张仙回“哼”了一声,道:“不要我管的,我非要管,我就不信,我治不好你的病!”
她抢上前去,点了灵杖法师的定身穴,替他把起了脉。
灵杖法师嚷道:“晦气,死丫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我从未被女人碰过,今天被你这死丫头欺负,我……我……我真不想活了……”
“唉,你太吵了,闭上你的臭嘴。”
张仙探出兰花指,又点了法师喉咙上的哑穴。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连风拂过地面的沙沙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仙“望闻问切”,每一个环节都很仔细。
片刻,她陷入了沉思,法师的病属于阴阳两虚型,在滋阴的同时,得补充阳气,同时,还得打通任督二脉。
她心随意念,在土方袋子中讨得一剂药方。
将黄色草纸展开,只见上边写道:“色痨正气亏体虚,一纸方剂化仙瓶,润泽绿茵寻百草,纯阳炼制病魔祛。”
待念读完毕,一排文字又跃然于纸上……
写道:“太子参、白术、山药、茯苓、黄芪、当归、白芍、椿象。”
念读完毕,土黄色草纸脱手飞出,在半空中燃烧幻化,待火焰烧尽,一拇指大小的蓝色葫芦瓶落入掌中。
她细细回味“润泽绿茵寻百草”这句话,片刻间,猛然顿悟,迅速把瓶口拧开,翻转朝下。
一股清澈的液体从瓶里流出,滴进了沙土中。
张仙颇为忐忑,担心泼出去的药水再也收不回来。
但过得片刻,绿色草尖陆陆续续破沙而出,眨眼间,已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草地。
“啊,太好了!”
她大喜,这药水竟是这般的神奇和魔幻。
夏宇龙他们看得出神,全都呆立在了原地。
突然,一道道青烟升腾而起,草地上弥漫着浓重的雾气。
浓雾中传来了“沙沙”声,乍一听时,犹如春风吹拂,万物复苏。
又如中秋时节,金黄色麦浪在稻田里翻滚。
待烟雾全部散去,草地上长满了齐腰的百草,百草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有的在迎风招展,有的含羞低头,还有的在拼命怒放……
张仙与夏宇龙都识得百草,二人挽着手飞身而起,轻盈地落入百草中。
花香迷人,让人沉醉。
百草林里仙气缥缈,无数彩蝶飞舞,萦绕于二人身旁。
二人童真泛起,在百草林中追逐、嬉戏、打闹起来,所有烦恼和忧愁已全部抛至脑后,彩蝶在他们身上起起落落,与他们一同玩耍。
这便是“青烟袅袅入仙境、彩蝶纷飞梦不醒、童真趣事再波澜,红尘绝恋印两心”。
张仙玩累了,投入了夏宇龙怀中……
柔声道:“哥哥,咱们采药吧!”
说着,她将土方袋子幻化成药篮子,二人遵照方剂指示,将所需药材都采摘到了篮子里。
收获满满,二人相视一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张仙提起篮子,清点了里边的草药。
突然,她“啊”了一声,说道:“哥哥,还差椿橡呢,这可是通气理脾的良药,少了它,药效要大减一半。”
夏宇龙微微一笑,问道:“是臭屁虫吗?”
“嗯,正是!”张仙看着夏宇龙,认真地点着头。
“嘿嘿,早说嘛,这虫子专放臭屁,却起这么文邹邹的名字!”突然,他眼前一亮,“臭屁虫不正是我吗,小时候你老跟在我后边,还叫我臭屁虫,你看我身上哪块肉合适,就拿去吧!”
“那是你从小贪吃,老放臭屁,不叫臭屁虫叫啥!”张仙小嘴翘上了天,跺了跺脚,“我和你说正经的,如果治不好妖师的病,又要被他说闲话了,仙儿可不想辱没了仙师的名声!”
夏宇龙坏坏一笑,说道:“仙儿,让哥哥多抱一会儿,这里没其他人看见!”
张仙嘟着嘴,眨着水灵灵的双眼……
看着夏宇龙,认真说道:“就抱一会儿,寻找臭屁虫这事,就包在你这个大臭屁虫身上了!”
“咦,三弟他们怎这么久?”
大胡子和黄玉在边上来回踱步,看着草丛上的迷雾,一脸茫然,却又不敢往里走。
二人等得着急,有说不出的担心。
“嘿,太久了,让我前去打探打探!”
大胡子欲要跨入浓雾中……
黄玉一把将之拽来,说道:“唉,别冒冒失失的,一点情商也没有!”
“嘿嘿,我知道了!”大胡子坏坏一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唉,三弟,你们好了吗,药采到了没有,铃铛法师正等你们的药呢,看他样子是快不行了!”
灵杖法师缓缓抬起头,靠内力冲破了哑穴……
他喘着大气,声嘶力竭骂道:“臭魔怪,你他娘的才不行,别把我给扯进去了,反正我是你们的手下败将,老子在这儿就是等死的,江湖之事再与我无关!”
大胡子来气了,怼了回去:“你这没良心的家伙,我兄弟和弟妹在迷雾中替你采药,眼下生死不明,你还说风凉话!”
灵杖法师当仁不让,又骂道:“臭魔怪,我本是在这休息的,我招你惹你了吗,你这搅屎棍,唯恐天下不乱,你们都欺负我,我从小是被欺负长大的,我怕过谁?”
说着,呜呜呜地大哭起来,声音十分凄凉,搅动人心。
夏宇龙搂着张仙,他昂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无比陶醉地说道:“仙儿,如果三界没有战争,那该多好啊,咱们可以无忧无虑,过这神仙般的日子,不知有多悠然自得,东晋诗人陶渊明说,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
张仙“嗯”了一声,“等打败所有恶魔,咱们就回灵山去,灵山上与世隔绝,呵呵,咱们想干啥就干啥!”
她脸上挂着笑意,但心中却是苦闷的,自己的父亲可是个大魔头啊,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在邪恶与正义、情亲与爱情的抉择上,为了夏宇龙,她坚定地选择了正义和爱情。
但这样的苦闷将会一直伴随着她,是的,她已背上了大义灭亲的骂名。
她在心中“哼”了一声,为了哥哥,为了三界苍生,他们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是爹爹要一条道走到黑的!
通天眼中,夏宇龙在草丛中寻得了椿橡,堆满了铁锹的铲子。
张仙拍手叫好,说道:“有了这臭屁虫,法师身上淤阻的气血可得以通畅,得先从调理胃气入手,胃肠通、百病疏。”
此时,浓雾外又传来了大胡子的声音:“弟弟妹妹,你们都还好吗,大哥担心死你们了,你们若再不出来,我真进来寻你们了!”
“仙儿,胡大哥已经等不及了。”
“这胖子真烦人,老是鬼叫鬼叫的!”
“唉,大哥不是担心咱们嘛!”
“哼,没有了哥哥,他就是一只无头苍蝇。”
二人牵着手飞身而起,眨眼间便出了迷雾。
大胡子高兴坏了,疾步迎上前来,与夏宇龙撞了个满怀。
两人纷纷滚地,均吃了一口沙子,好不狼狈,惹得张仙和黄玉大笑不止。
还好两人都未使出内力,否则非撞个头破血流不可。
灵杖法师摇着头,轻笑了两声……
心道:“切,都是一些未长大的小孩,还敢剑指魔界,不自量力!”
“唉!”他却轻叹一声,仰头望着湛蓝蓝的天空,低声抽泣起来,“奈何时日已不多,生在红尘本是错,作恶多端无去处,黄泉之下可容我?”
两行苦涩的悲泪,自他的眼角缓缓流出。
他低着头,又自言自语起来,“今世无缘立丰碑、孤苦无依半身碎、来世再为三界奴、化身成佛献花蕾。”
“哈哈哈哈,好一个化身成佛!想不到铃铛法师也是个文化人,竟会吟诗作赋啊!”
“人人各具本色,岂是像你这样的大老粗,法师眉清目秀,也是个儒雅之人。”
灵杖法师心中一颤,猛然抬起头来,走上前来的正是大胡子和黄玉。
他看着二人,恶狠狠地骂道:“他娘的,你们这两只恶魔,想怎样?别一红一黑唱反调,来消遣我!”
大胡子“嘿嘿”一笑,说道:“虽然你爱骂人,但我们并非鸡肠小肚之人,如果我弟弟妹妹治好你这绝症,你将如何感激他们?”
“啊!”灵杖法师心中一惊,莫非他们真的在为我这病操心,我如此对待他们,他们却不计旧恶,世间竟还有像他们这么好的人?
在极度绝望中,灵杖法师看到了丁点儿希望,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正要回话……
大胡子抢先说道:“没别的,你摸着良心说话,就一句话,是改邪归随我们,还是继续干老本行?”
“这!”
灵杖法师沉吟片刻,问道:“我处处找你们不是,你们为何对我如此之好?”
黄玉笑了,说道:“很多事情不需要问理由,悬浮济世治病救人,乃医者仁心,仙儿是天禅神医嫡传弟子,她定能用心用情,治好你的病,仙儿不图回报,但法师也别辜负了仙儿的一片好意啊,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想,法师也不会是铁石心肠之人。”
其实,这趟子对话是张仙有意而为之的。
她担心法师病愈后,会重抄旧业、与魔为伍,到时候哥哥又多了一个劲敌。
邪与恶取决于心念,心是根、念为魂……
她考虑长远,这才安排了大胡子和黄玉前来,掏掏法师的心底儿,最好让他以学为证,写下“保证书”。
听了黄玉的话,灵杖法师沉默了。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忘其鸣也哀,人在临死前,总是会惭悔过去,但重生后,却又弃之脑后。
说得通俗些,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是人性最可怕的地方。
灵杖法师也不笨,担心自己会陷入这怪圈中,他犹豫不决,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黄玉乘胜追击,又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做事不可扭扭捏捏,我知道大师为何犹豫,从古至今,这三界的正邪之争从未消停,但正义始终高出一筹,此乃人心所向、万众归心……”
“求你不要再说了!”灵杖法师打断了黄玉的话,声音哽咽起来,“我……真错了!只要谁治好我的病,我鞍前马后,伺候他一辈子,这便是我的真心话,我若食言,不得好死!”
正在这时,正前方光线爆闪,一顶大红轿子若隐若现,夏宇龙和张仙从轿子里走出。
张仙笑道:“呵呵,我都听见了,法师说话果真算数吗?”
灵杖法师精鬼,自知又上了小姑娘的当,如果肺痨病真被她给治好了,今后岂不又被她玩弄于股掌了?
他又急又气,反问道:“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
张仙正色道:“法师性子比本姑娘还急,我知道,让你一个大男人伺候我们,也太为难你了,放心好了,我们不习惯,什么鞍前马后啊,伺候一辈子啊,就免了吧……”
话到此处,张仙看了夏宇龙一眼,又道:“我与哥哥商量好了,只要法师改邪归正,不再与魔界同流合污,一切随法师之意。”
听了张仙的话,灵杖法师面露喜色,看到了重获自由的曙光。
他坐直身子,缓缓地道:“姑娘哪里的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话做事又岂能当儿戏,只要姑娘不骗人,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张仙大喜,道:“好,既然法师这么说,我和哥哥没有必要再担心了。”
话毕,她解下土方袋子中,从取出两颗拇指大小的药丸,将药丸摊于右掌心上。
其中一颗药丸为黑色,另一颗药丸为红色。
她将黑色药丸递出,说道:“这两颗药丸可不一般,乃哥哥纯阳之火炼制而成,您先服下这颗,它将替您清理浊气。”
灵杖法师不可思议,“啊”了一声,双手捧着黑色药丸。
他情绪激动,凝视着张仙和夏宇龙,眼眶变得红润起来。
但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些个年轻人可是自己的仇人,竟会尽心尽力帮助他。
“嗯!”夏宇龙点着头,“大师,您快服下吧,纯阳之火会在您体内燃烧,将沉积的极阴之气给逼出来,身体可能会难受,您得忍着些。”
在一旁的张也点着头,眼神里透露出坚定和刚毅。
“好,感谢少侠少女,赐救命良药!”
灵杖法师盘腿而坐,将药丸子放进了口中。
还未等他咀嚼,药丸便融化殆尽,消失在了嘴里。
眨眼间,他的身体通红透亮起来,跳动的心脏若隐若现,黝黑的血液从身体各处,向胸腔汇集。
“呼”的一声,红彤彤的火焰在他百会穴上爆燃,紧接着,向周身游窜。
“啊……”
灵杖法师全身炙痛难忍,发出一声声嘶吼。
但他不想让人瞧不起,仍盘腿坐于原地,未曾有半点动弹,烈火越燃越旺,已将他身体完全吞噬。
大胡子冷不丁,冒出了这句话:“呦呵,烤全羊!哦,说错话了,重来,这么大的火,铃铛法师会顶得住吗?”
张仙叹道:“不经过浴火淬炼,又怎会涅槃重生?”
大胡子挠着头,笑道:“嗯,有道理,这叫高温消毒!”
黄玉双手环抱,问道:“涅槃是啥,你知道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说道:“这涅槃我还真不知道,一定是什么舍利子之类的吧,唉,管他咧,我只知道重生,就如好钢淬炼,火后就是一把好刀。”
黄玉哈哈笑道:“虽然你嘴笨,但这回比喻,也倒贴切。”
此时,灵杖法师身上的烈火熄灭了,只剩下零星火光游窜于四身,突然间,他全身皮肤龟裂了,嗤嗤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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