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陈启泰与夏宇龙、大胡子接连痛饮了三杯,便将自己反叛梁国之事一一道来……
陈启泰出身寒门,父母均为健康城附近高岭村的农民。
自古以来,农民都是望天吃饭,就在他九岁那年,天下大旱,农民颗粒无收,加之苛捐徭役繁多,当时饿死了很多人。
后来又遭遇了瘟疫,他父母也在瘟疫中死去,迫于生计,他带着弟弟一起到建康城中流浪。
他兄弟俩跟随着一大群乞丐在城中乞讨,饱一顿饿一顿的,在一次兵乱中,弟弟陈启安在街头走失了。
那年冬天也是异常的寒冷,他光着脚丫子在大街上乞讨,偷吃了一店铺的包子,那包子铺老板狗三为人心胸狭隘,将陈启泰抓了回来就是一顿暴打,被打得遍体鳞伤。
陈启泰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狗三打累了,就让店中的伙计接着打,众人围着指指点点,也有人想为陈启泰求情,但害怕惹来麻烦,也都只好罢了口。
陈启泰被打得已不省人事,血液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拿住了伙计手中的棍棒,说道,不就是一个包子馒头嘛,也不至于要了人的性命啊,他还是个孩子,这钱我给。
这便是高艳秋高大姐,她将一锭银子压在了桌上,背起陈启泰往家中走去,将他额上的伤口洗净后包扎止血。
自那时起,在建康城张罗布料生意的高氏夫妇,便将容貌端庄的陈启泰留在了身边,对他视如己出,像自己亲弟弟一般对待,不仅送他到附近的私塾读书,还托关系让他进了“京门武行”学本事,他在武行中结识了李明亮等一大群好友。
朝廷重臣魏大人与武行周龙领事是故交,魏大人时常到武行来与周领事品茶论天下。
有一次,魏大人见爱女素琴在家中闷得慌,于是把她一起带去了武行。
素琴对陈启泰一见倾心,陈启泰见素琴家世显赫,却不敢高攀,直到起兵反势败走浪山,素琴才独自一路追寻而来……
说到这里,陈启泰颇有感慨,他深情地看着素琴,愧疚地道:“夫人与我这一路走来没能过好一天安稳日子,真是难为夫人了。”
素琴红着脸微微一笑,说道:“夫君何出此言,追随夫君乃素琴一生夙愿,绝不后悔!”
陈启泰点了点头,欣慰的长叹一声,看着夏宇龙他们又道:“从古至今,这皇宫中就内斗不断,南朝政权更迭频繁,到了梁国更是愈演愈烈,在与东魏的交战中,朝廷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大派,主和派则认为连年征战势必耗损国力,不如借鉴大汉建国之初,与东魏议和,待国力强盛之时再发兵征讨统一全国……”
大胡子抢着说道:“不用说,我就是其中的主战派,我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又岂会受这份窝囊气!”
陈启泰“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而主战派则认为北边正处于内乱之际,以当下之国力,完全可与东魏抗衡,可在军中或民间挑选良将,分两路大军进发,平定东西两魏,我全国便可实现大汉帝国时期的大一统,后来两派在宫廷上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
大胡子“哦”了一声,说道:“在我刚参军那几年,就听说朝廷发生了政变,以为这南朝又要换了主,哼,原来是这两派在捣鬼,后来呢?”大胡子又问道。
陈启泰望着悬在门口上的清月,独自饮下了一杯酒,轻叹道:“本是主和派要了主战派的人命,那皇帝萧叔达却听信了谗言,说主战派的人妖言惑众,将几个领事的都打入了死牢,也包括魏大人,魏大人原先在武行挑选了我与李明亮等十几个武艺好手,随时待命攻打东魏,等来的却是皇城的通缉令,为了缉拿我们,萧叔达下令侯高全城缉捕,那候高本是北魏叛军,投降梁国后,暗中操纵朝政,还自称是三界大将军。”
大胡子“呸”了一声,怒道:“还三界大将军,这厮竟如此狂妄,三界之中能人多得去了,他又算个什么鸟东西!”
陈启泰又道:“那侯高却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在建康十廊大街杀了很多无辜的百姓,得知魏大人被候高等人害死在狱中,我等受不了这份窝囊气,于是揭竿而起。”
大胡子借着酒劲,一掌拍在了八仙桌上,骂道:“他龟孙子的,这萧皇帝如此昏庸,竟会相信一个降将,他就不怕这厮掏了他的老底儿,哼,他的皇帝位置定是坐不久的了!”
正值酒劲上头,陈启泰也怒骂道:“那草莽候高沿袭了他在北朝时的做法,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抢掠,天下正义志士无不愤慨,人人得而诛之。”
夏宇龙也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的政道仁义本是民心所向,却与人心背道而驰,也不怪天下的百姓会揭竿而起了,方才在交战中,黄军杀人的手法极其残忍,令人发指。”
大胡子饮尽了碗中的酒,将手中的碗在桌上重重一顿,看着陈启泰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又不是单数哪个人的,只要善待好天下的黎民百姓,谁做皇帝都一样,高祖刘邦出身平民,他从沛县发家起事,没过两年就打到了咸阳宫,气死了秦始皇,一把火烧了阿房宫,废掉了秦二世,最终还不是做了四百年的皇帝!”
张仙撇着嘴,哈哈笑道:“胖子又在胡说八道了,你到底懂不懂历史,刘邦是在芒砀山斩蛇起势,那时始皇早已驾崩了,阿房宫也不是他放火烧的,还做了四百年皇帝,他活得那么久吗?哼,喝点酒了竟在这胡扯!”
酒早已过得三巡,大胡子的脸皮也比原先厚了许多,他又饮尽了一大碗酒,嘿嘿一笑,说道:“都一样都一样,秦王朝暴殄天物,最终还不是亡国了吗,接下来便是汉王朝四百多年的大一统,若是没有高祖打下来的天下,哪有后世的繁荣昌盛。”
张仙“呸”了一声,说道:“死胖子说什么都有理,真是青蛙一张嘴!”
大胡子眼神迷离,看着张仙正色道:“我说仙儿妹子,今后对夫……夫……胡大哥可要放尊重点儿,你叫我胖子我也无意见,但别老在前边加一个死字,拉屎的屎也不行!”
他本想将自己说成是夫君,但最终还是顾及了张仙的感受,不过话语中却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你……你放肆!”张仙羞红着脸,紧握着利剑,正要站起身来。
素琴在身旁拉住了她握剑的手,轻声道:“好妹妹,胡兄弟已经喝醉了,别与他一般见识……”
说着,她举起酒碗,站起身来,微笑道:“弟弟妹妹们,今天你们救了陈大哥的命,也是救了嫂子的命,嫂子感激涕零,为表谢意,嫂子先干为敬。”
她昂着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满上了一碗,对着蓝芯和张仙说道:“我与两个妹子一见如故,承蒙两个妹子不嫌弃,今夜以月儿为证,我与两个妹子义结金兰,姐姐先干为敬!”
“姐姐此番礼数,也正合我们之意,我是老二!”张仙干净利落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我为三妹……”蓝芯也紧随其后。
陈启泰满脸的欣慰,举起酒杯乐道:“来,为了内子喜结两位妹子,我们再干一个!”
蓝芯不胜酒力,饮下半碗便乘着醉意直言问道:“陈大哥,您说得到了星光大仙的指点,这又是咋回事?”
陈启泰放下酒碗,笑了笑,说道:“你们看,只顾高兴喝酒了,这事我差点给忘了……”
突然,屋内陷入了片刻的宁静,夏宇龙他们醉意全无,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陈启泰。
陈启泰坐直了身子,缓缓地整理着衣襟,沉吟片刻,便念出一首诗来,“故国江山何其娇,奈何一统遥遥,北风萧萧寒气扰,败走浪山无处逃,寒风之中任我笑,狂嘲当朝,他日西山老,伊人梦中多寂寥,寻死尚早,寻死尚早……”
大胡子不解其意,扯着嗓子问道:“唉,我说陈大哥,这又是风,又是笑,又是死的是怎么回事嘛,与那星光大仙又有何干系?可真是听得我一头蒙了!”
陈启泰说道:“那年天寒地冻的,我率领的五万将士在浪山与候高率领的十万大军交战时,由于判断有误,我们被围困于浪山脚下,经过两天的鏖战,我败走浪山余脉,我的五万精兵仅剩千余人突围,候高率兵穷追不舍,我们逃的逃,散的散,好不狼狈……”
话未说完,大胡子便扯着嗓子冒冒失失地问道:“那李明亮将军又到哪去了?”
陈启泰饮下了碗中的酒水,回道:“在突围时,候高的黄军如恶狼般扑来,李将军一路护卫着我,乱箭从他身后射来,我抢上前去替他挡箭,霎时间,我的后背已扎满了利箭,幸得有战甲护着,只是伤到了皮外,在紧要关头,我与李明亮分别带领一部分人分开突围,来到浪山余脉,只剩下我一人了,突然又听见后边的追兵喊杀声四起,我已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说到这里,陈启泰眼中泛着晶莹的泪花,他轻叹了一声,又道:“我悲痛欲绝,见大势已去,于是有了轻生的念头,正值圆月高悬,枯树林中一片凄清,我掏出匕首正要往心脏上刺去,便听见身后有人念起了这首诗。”
“那念诗之人定是星光大仙了吧?”蓝芯抢先问道。
陈启泰点着头,一脸的崇敬,回道:“当我转过身来时,却看见一棵枯树下站着一面部慈祥的白须老人,他数落了我一番说,作为年轻人,遇到一点儿挫折就选择了轻生,我们百岁老人实在是想笑,更替你们感到不值,如今天下群雄并起,受苦受难的还是穷苦百姓,要实现故国大一统,需得你们年轻后辈的推波助澜,你这般不堪一击,迟早要被这乱世所遗弃,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大胡子哈哈笑道:“陈大哥有仙人指路,何愁大势力不成!”
张仙“唉”了一声,说道:“胖子真是多事,总爱打断陈大哥的话,有意思吗?你到底讲不讲礼数了!”
大胡子嘿嘿一笑,饮下一碗酒,醉醺醺地回道:“我本是乡下人,出身草莽,哪知道那么多礼数?哼,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说礼数二字了,听着就讨厌。”
“哼,你……无耻……”张仙怒红着脸。
“我……我怎么无耻了?你得把话说清楚!”大胡子当仁不让,吹胡子瞪眼起来。
“唰”地一声,张仙利剑出鞘,剑尖直抵大胡子喉咙,喝道:“再放肆我便一剑杀了你!”
只听得“啪”地一声,夏宇龙拍响了八仙桌,他站起身来,斥责道:“仙儿,休得无礼,快把剑收起来!”
看着夏宇龙向着外人,张仙一改小时候的无理取闹,她冷冷地瞪了夏宇龙一眼,热泪自眼眶中滑落。
她把利剑插入剑鞘,转身向门外走去,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素琴和蓝芯起身跟了上去。
屋内陷入了片刻的宁静。
夏宇龙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陈大哥,我这妹子的脾气从小就这样,让您见笑了,她的性子是冲我使的,待会儿就好了。”
陈启泰哈哈一笑,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谁没有自己的脾气呢,仙儿妹子性子豪爽刚烈,是少有的女中豪杰啊!”
夏宇龙举着酒碗,看着大胡子又道:“胡大哥,我妹子的脾气您是知晓的,今后还请多担待些,这一碗我先干为敬。”
利剑逼喉,大胡子的酒醒了一半,又听到夏宇龙这么客套的话,那冲上头的酒劲荡然全无,他举着酒碗,颇为羞愧地道:“唉,哪里的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他喝了一碗,随后又自罚了三碗。
少了女人们的“监视”,陈启泰他们三人的酒也喝得无拘无束的了,不多时,他又从卧室里抱出了一大坛子酒来。
说起仙人指路,陈启泰两眼放光,心中满是崇敬。
他正襟危坐,语气不快不慢地道:“大仙与我说,你往东南方向走两百里,那里有座山脉叫鸡公山,整座山形因酷似一只雄鸡而得名,你在那里发家起事吧,不过你要千万记住了,鸡公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并不属于你个人,你要好生爱护此山,在山巅之上有间茅草屋,屋中有八盏油灯,依据天罡八卦阵而布置,在军中你要以素俭为荣,住在茅草屋中,不仅能威震三军,还能保你不受阴界污邪之气侵扰……”
大胡子抬头看着八盏油灯,笑道:“难怪悬挂了这么多盏灯,竟然暗藏这等玄机。”
陈启泰又道:“星光大仙还说,三界很快就要变天了,你得守住阳界,保护好南朝的黎民百姓,不多时日,你心爱的人便会到鸡公山来寻你,有一位谋士身上的封印即将解除,他是你的天命军师,他会助你平定南朝,你将成为故国大一统的推动者。”
夏宇龙看着大胡子乐道:“莫非星光大仙说的天命军师就是黎大哥么?”
大胡子点了点头,说道:“十有八九还真是他,早知是这样,我们往这边来的时候带上他一起就好了!”
陈启泰又惊又喜,问道:“怎么,你们认识我的天命军师?”
其实,夏宇龙也不敢肯定黎亭长是不是星光大仙口中提及的天命军师,但经过他反复揣测,却也是在情理之中了,他笑了笑,将他们在独山村为黎亭长族人解除封印之事说了出来。
陈启泰举起酒碗,思索着饮下碗中的酒水,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喜不胜收,看来黎亭长前来助他讨伐侯高的时日已近在咫尺了。
眼瞅着又喝完了一坛子酒,陈启泰在卧室又抱来了一大坛酒,醉醺醺地道:“我这里是寒酸了点,但酒水任由你们喝够……”
张仙手持长剑,独自矗立于悬崖边上,那轮清月正悬于她的头顶,远远看去是这般的凄美,又是这么的孤寂。
群山之中,营寨里的灯光多数已经熄灭了,凉风袭来,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的衣襟……
她哭红了双眼,朦胧之中,她想起了小时候与夏宇龙拌嘴争吵的每一个场景,那时候,他们两人心中纯净如水,是这般的天真烂漫,每一次撒娇都是夏宇龙谦让着她,这次是她做得过分了还是哥哥不再迁就她了?
此时的弯月奇迹般地变成了满月,寒光普照大地,也照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
张仙看着眼前的满月,心中无数遍地呼喊着自己的爹爹妈妈……
这便是,圆月高悬夜静深,寒光伊人独憔悴,双亲慈容依稀梦,望尽天涯心已碎……
素琴和蓝芯走上前来,默默地陪伴在张仙身旁。
三位绝世佳人,一齐望向远方若隐若现的群山。
她们的美貌又各有不同,蓝芯带着古典气质,张仙美得奔放而脱俗,素琴则是内敛深沉。
她们每个人的心里也都各有所想、各自思虑着各自的事情,但谁又能从她们绝美的面容上窥探到复杂的内心?
片刻,张仙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姐姐,我……”
话音未落,她又哭出声来,这是她长大以来哭得最伤心的其中一次。
第一次是她找不到爹爹妈妈了,那天夏宇龙陪着她稀里哗啦地哭了好一阵子。
虽说她外表坚强,性子大大咧咧的,但终究她还是一个弱女子,今夜被哥哥严厉斥责,本就憋屈的她怎会不伤心流泪,当她静下心来的时候,又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
素琴把张仙楼在怀中,安慰道:“好妹妹,人生在世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胡兄弟酒醉性子大作,却也没有坏心眼,龙兄弟虽言辞严厉了些,但心中却是难受的,从他的言语谈吐不难看出他很在乎你,凡事我们别钻牛角尖,都看开些好吗?”
“嗯!”张仙点着头,“谢谢姐姐提醒仙儿,仙儿与哥哥自幼没了爹爹妈妈,我们都是孤儿,只是……”
“只是什么?”素琴问道。
“只是这段时日来,仙儿心里堵得慌……”
张仙毫不避讳地将大胡子与她强加的婚约说与了素琴听。
素琴笑了笑,拉着她与蓝芯坐在了旁边的巨石上,与她们讲起了梁祝化蝶的凄美故事,听得两个妹子热泪满眶。
最后素琴以一句“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蝶”作结,两个妹子回味无穷,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蓝芯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当空的圆月,抿嘴一笑,说道:“生前苦命鸳鸯怜,死后化作彩蝶飞,也不枉山伯与英台来世上走一遭,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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