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倾雪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悲戚而沉痛地说道,“扪心自问,如今的我,竟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我心中很是彷徨无措,为何你我会走到今日这般尴尬的地步?究竟为何呀?”倾雪说罢便哭着离席而去,浮羽忙忧心忡忡地追了出去。此时,孤隐亦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哥,三弟也很不解,你分明对倾雪一往情深,为何又要令她伤心欲绝?你最好问清楚自己,余生更想和谁一起度过?莫到失去她的那刻,方才觉得一切悔之晚矣。”千帆听了却只低着头,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孤隐见状只得叹了口气,也丢下他扬长而去。偌大的厅里,剩千帆一人,他端起那碗炒饭,一调羹一调羹地不停往嘴里送,嚼着嚼着眼泪就淌了下来,先是滴在饭里面,后又吃进了口中,那滋味像打翻了调味瓶一般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转眼到了四月十八,千帆纳妾之日。浮云山庄内再一次啰鼓宣天,人声鼎沸,这世上从不缺热闹,因为人们通常都耐不住寂寞,害怕孤独。倾雪却不怕,她不仅慢慢接受了孤独,更发自内心地爱上了它,她甚至觉得寂寞而不迷惘,孤独而不空虚,恰是一个女子最有气质的模样。此刻,她对着那副见证信誓旦旦的簪子,那块刻画心有灵犀的玉佩,以及那方沾满相思血泪的丝帕,伤情不已,极尽哀思:“初相遇一见倾心,诗情画意,从此后千千心结,悲喜交织;忆往昔缘断情续,山盟海誓,转眼间彩云凝愁,飘忽易散;漏声长寒梅却成,去岁之花,一声叹飞雪独自,固守清欢。”她一遍遍地轻抚着这几样物件,眼中满是不舍之情,接着又在丝帕上题道:千千心结,彩云凝愁;寒梅飞雪,固守清欢。题罢,不禁含泪轻声喃喃道:“恍然一梦亦好,情缘似水也罢,还是很感激你给过最真的痴情,最多的感动,在我生命留下了最深的印记,足以叫我往后余生反复回味。”
最后,她将这些信物都收在锦盒内锁进了箱奁中,踱步到床边缓缓坐了下来,长叹一声后便直挺挺地往后躺倒在那,任由自己泪湿香腮,黯然神伤,只为祭奠不堪追忆的过往。却忽闻得推门声响起,便忙不迭钻进被窝里,脸朝里边装作已然入睡。不明就里的傲山,坐在床头轻轻推她并唤道:“倾雪……今晚怎么睡得这般早啊?”“今日忽觉身子有些不适”,倾雪无精打采地答道,“要不你还是到别处去歇息吧。”傲山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并无异样,便阴阳怪气地说道:“究竟是身子不适还是心中不快啊?”“为何你总要这般诸多猜疑?”“谁叫你这阵子对我都是淡淡的,怎不叫人心生疑虑?”傲山有些忿忿地说道。倾雪听了便转过脸来,委婉地对他说道:“是这样么,我竟未曾留意……那我今后一定对你多加关怀。”傲山用手抚了抚她的青丝,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后便释怀地说道:“行,那我走了,你好好歇息吧。”倾雪目送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在他临出门对自己回眸一笑之际,回赠给他一个浅浅的笑靥。
竹里馆内,浮羽正在对月弹琴,烛火映照之下的她,眉尖若蹙,心事满怀,全然未发现傲山早已悄悄站在她身后。一曲弹罢她低声吟道:“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听到此处,傲山满是期待地柔声问道:“琴声这般哀怨,你是在怨我对你冷落已久么?”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浮羽不免吓了一跳,但她很快镇定了心神,回过头对他坦诚地说道:“你误会了,我从未因此事怨过你,毕竟我自己也有错处。但看到你和倾雪终能重修旧好,着实令我颇感欣慰。”听到此处,他语带讥讽地说道:“你如此高风亮节,究竟是因为与她姐妹情深,还是说对我根本毫不在意?”“自然是因为我与倾雪一向志趣相投,彼此惺惺相惜。”浮羽极力辩解道。“是么,原来这世间有一种惺惺相惜,可珍贵到割爱见遗;有一种姐妹情深,能够超越夫妻恩情。”傲山冷着脸说道。闻听此言,浮羽便心知傲山并不相信她的那一套说词,也是,她自己又何尝相信呢,傲山见她半日不吭声,不禁大失所望地叹了口气,了然于胸地说道:“算了,我还是不妨碍你继续高风亮节了!”说罢,他拂袖扬长而去。而默默不语的浮羽见状,却是淡然一笑,顿觉如释重负。
于是乎,傲山一脸闷闷不乐地来到了醉月阁。幸好这一位对他倒是无任欢迎,满脸堆笑不说,还十分殷勤体贴,又是吩咐丫鬟端来水果糕点,又是亲自替他捶腿捏肩的,终于让他阴沉的脸上有了几分和颜悦色。“你如今已经越发显怀,就无需做这些个琐碎事了,免得累着自己。”林微月一边继续替他捏肩一边笑说道:“哪里便这般娇气了,再说侍候自己的夫君,我乐意之至呢。”傲山点头赞许道:“这便是你的好处了,不骄矜亦不自命清高。”林微月转念一想,便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怎有资格像二位姐姐那样,仗着天生丽质便不免有些自命清高,我只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成日家捧着书看作甚,倒生出多少不该有的妄想来,为人妻妾者,头等要事就是侍候好自已的夫君,其余都是徒然!”闻听此言,有些啼笑皆非的傲山,只得整衍地说道:“看书有看书的乐趣,自然了,无才亦有无才的德行。”
她话锋一转轻声问道:“对了,适才你进门时一脸郁郁之色,究竟是哪位姐姐冲撞了你,惹你不痛快啦?”傲山摇摇头无心作答。“是不是云姐姐呀”,林微月眼珠子转了转便推测道,“你之前冷落了她那么久,她定是对你口出怨言了吧?”“怪便怪在,她非但并未口出怨言,还对我和倾雪重修旧好颇感欣慰,与她同为妾室的你,会否觉得她很是高风亮节?”惯于察言观色的林微月,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失落和质疑,便一脸哀怨地说道:“那我与她相比就太心胸狭窄了!因为我只想与你双宿双栖,不想你身边有这么多莺莺燕燕围绕,夫君,我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傲山见状一把楼过她,得意地说道:“你的小家子气也是出于对我的在意嘛。”“为人妻妾者,最紧张最在意的不就是自己的夫君嘛,如若连自己的夫君都不甚在意的话,莫非是……心里有了别人不成?”此言一出,傲山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脸色也随之一变,而他怀中的那位,嘴角则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窃喜。
这边厢,本该在摘星阁陪伴美妾的千帆,却一心记挂着倾雪,于是半含醉意的他,竟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雪梅轩。谁曾想刚进到院内,便见有一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扒着厢房的窗户朝里窥视。千帆顿时酒醒了一大半,急忙喝问道:“何人如此狂妄,竟敢在此窥视?”那男子不防头被吓了一大跳,慌得忙将手放开,回头看去见是千帆,才不以为然地笑说道:“哟,这不是咱们的新官人嘛。”千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才没好气地说道:“你是那个……林微月的胞弟吧。”“在下乃林淳风。”“在此蛇入鼠出,究竟想要作甚?”“不作甚,饭后消食到处闲逛。”“无稽之谈!闲逛也不该逛到此处来呀?”“那,那何以你来得,我却来不得”,他转念一想便又倒打一耙地说道,“不对呀,新婚之夜你不陪着你的小妾,反倒跑来咱们大房这里作甚,难道是想觊觎自己的大嫂么?”“你休要大放厥词,恶人先告状!”千帆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挥拳相向,眼看自己要吃大亏,林淳风只得大声讨饶道:“何必就恼羞成怒,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两人闹出这么大动静,终于惊动了房内翻来覆去睡不深的倾雪,于是便起身将房门打开,站在门口向外查看。只见她身披雪青色的软烟罗,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直倾泻,眉眼之间淡淡愁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凄美无比,让站在她面前的林淳风,不禁看得垂涎三尺。而倾雪却丝毫未留意他,在打开房门那一瞬,眼里便只看到了千帆,起初是一脸震惊,再是有些欣喜,最后又故作平静,但两行清泪却不自觉地从脸上滑落下来。林淳风趁着千帆只顾痴痴凝望倾雪之际早已挣脱开来,上前腆着脸嬉笑着对倾雪说道:“美人,好端端地你怎么哭了呀,真是叫人我见犹怜!”说着还顺手在倾雪脸上摸了一把,他猛然间的动作,顿时令那两位有情人都猝不及防。“你……”倾雪手指着他,气得身子微微发颤。千帆也恨不得出手教训他一顿,但考虑到事情一旦闹大,倾雪又该如何自处,便不得不息事宁人地说道:“我看他定是刚才夜宴时喝多了,才会这般不知轻重,你放心,我即刻带他离开你的视线,今后都不让他再靠近雪梅轩。”千帆边说边强拽着他转身离开,走出没几步又不舍地回头看去,但见倾雪依旧站在门口,目光之中分明有一丝依恋,千帆见状不禁对她莞尔一笑,怎料她却突然转过身去,将房门无情地关上,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背靠着门的倾雪只觉心碎欲裂,禁不住泪流满面地喃喃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