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便又旁若无人地弹了起来。千帆不由分说地上前按住了她的纤纤玉指,一边挨着她坐下一边心疼地说道:“好啦,你这是在跟我赌气,还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啊,等下又该嚷着手疼了。”倾雪想将双手抽回,未曾想却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只好把脸扭到一边赌气不看他。“我来迟了是该罚,就罚你揪我耳朵吧。”千帆边说边将倾雪的双手放到他自己的耳朵上面,然后微闭眼睛,做出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倾雪见状气早就消了一大半了,轻轻地捏了两下他的耳垂,便扑入他怀中,用一对粉拳捶着他胸口,娇憨地嗔怪道:“你居然白白浪费了与我相会的宝贵时光,着实可恼,该捶该捶!”千帆握着她的粉拳,看着她柔声说道:“我固然不对,却情有可原,只因我走到半路才猛然想起,居然差点不记得带上我要送你的礼物了。”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副簪子,在她眼前慢慢地不断来回晃悠。“这是……”倾雪只觉眼前有一道翠色欲流的光闪过,便忍不住一脸惊叹地问道。“这可是我仔细描摹,精心润色之后,又专诚寻访能工巧匠为你打造的绿梅簪,快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倾雪接过簪子缓缓端详,只见这副绿梅簪,簪身通体用翡翠打造,顶端一对精雕细琢的碧色绿梅栩栩如生,浑然天成,使得簪子看上去灵气逼人,别具一格。倾雪不禁由衷地赞叹道:“果然玲珑剔透,叫人叹为观止!”千帆听了长吁一口气,开怀地笑说道:“合你心意便好,总算不枉我煞费苦心!”“为何你这般在意我的喜好,又总能如此明了我的心思?”倾雪脉脉地轻声说道。“我岂敢不在意不明了,难道……不怕你又赌气不理人么。”千帆说着便替倾雪簪上了簪子,等她缓缓抬起头时,两颊笑涡掩不住霞光荡漾,碧绿的簪映衬着桃粉的脸,愈加显得她清新如玉兰,脱俗若白梅,不禁令千帆看得心醉不已,诗兴大发的吟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听到此处,倾雪不由自主羞红了脸,靠向他的肩头微闭双眼……
而书房内的孤隐与浮羽画完竹之后,又开始挥毫练字。孤隐看了浮羽的字后不禁大加赞赏道:“果然字如其人,真可谓是神韵超逸,意态跌宕。”“让我瞧瞧你的”,浮羽拿起宣纸仔细端详,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地说道,“还是你的字气势磅礴,有如笔走龙蛇,浑然天成,远非我辈所能企及。”“哪里哪里,你实在是太过誉了。”孤隐谦虚地说道。此时,浮羽提议道:“不如你我各自写下最为钟爱的一句诗,可好?”孤隐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将笔放下,互相赏看对方所写诗句,只见孤隐洋洋洒洒写就的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浮羽行云流水般写的则是:“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浮羽看了孤隐写的诗句后,发自肺腑地说道:“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至乐无乐,至誉无誉”,孤隐看罢她的诗亦有感而发地评价道,“想不到,你我的品性竟这般神似,切磋与相交又如此投契。”闻听此言,浮羽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吧。”“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孤隐和罢便对她莞尔一笑,这一笑落在浮羽的心湖之上,徐徐地激起了千层浪花……
火云犹未敛奇峰,欹枕初惊一夜风。几处园林萧瑟里,谁家砧杵寂寥中。蝉声断续悲残月,萤焰高低照暮空。夏日闷热散去,秋意日渐转浓,伴随着萧瑟的秋风,秋雨亦不期而至,落在多情人的心头,荡起无限地怅惘。这日午后的竹里馆内,浮羽正握笔在纸上书写着什么,她写得那样心无旁骛,以至于倾雪何时悄悄绕到了她身后,都还亦浑然不觉。“写什么呢?”倾雪轻声问道。浮羽似乎稍显慌乱,边用双手盖住字迹边浅笑着问道:“你多早晚到的?”倾雪见她这般欲盖弥彰,越发生了好奇之心,顽皮地挠了挠她的腋下,趁她笑个不住毫无防备之时,一边将纸夺了过来一边笑说道:“我倒要瞧瞧,你究竟写了些什么。”令倾雪大感意外的是,纸上竟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孤隐”二字。“浮羽你……”万分诧异的倾雪,话说到一半,便忽觉词穷。而浮羽则红着脸坐在那低头不语,倾雪见状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不知自已该不该问。”“你我之间何需见外,你从未对我隐瞒任何事,我自然也不会对你遮遮掩掩。”浮羽抬起头来,一脸坦诚地说道。“那么,你究竟是何时开始对孤隐心意动的呢?”倾雪边说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将手中的纸平铺在书桌上。浮羽顺势拿起笔写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写罢,她放下笔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到底是几时开始,我也无法说清。亦或是在竹林里我迎风起舞,他为我吹笛伴奏开始;亦或是在寒江楼跟他学画练字,不觉中愈发投契开始。其实我尝试过克制自己……”
她说着说着已泪湿香腮,仿佛芙蓉沾露一般凄楚动人,倾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得握住她的手默默地表示支持。“倾雪,我是不是很傻”,浮羽看着她忧伤地含泪问道,“明知这一份情缘注定不会有结果,却还要这般泥足深陷,诸多执念。”倾雪一脸同情地说道:“我们只能尝试着克制情感,却始终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浮羽思绪漂浮地眼望前方,沉吟半晌后方才缓缓说道:“我时常在想,为何一定要固守父母之命,信奉媒妁之言呢?将自己后半世的爱憎情缘,荣辱悲欢,随意交付给他人来决定,这般迂腐的陋习,何时才能真正破除!”闻听此言,深有同感的倾雪,不禁感触良多地说道:“是啊,男人可以理所当然的享有三妻四妾,女子却不论好歹只能被迫从一而终。为何偏偏如此凉薄自私,难道就不能放过彼此,好聚好散各自惜福么?”她黯然神伤的模样,让浮羽心生怜惜的同时又深感内疚不安,一脸恳切地对她说道:“我知道皆因我的出现,才取代了你的位置,破坏了你的安稳,虽然一切并非我本意。”“与你无关,他想对我极尽羞辱与冷落的话,有的是手段和招数,即便没有你的出现,也会有其他女人的介入,因此你根本无需自责。”倾雪轻轻拭去泪水,反过来安慰她。“其实,当初若不是我哥为了自己的生意,百般笼络傲山不说,还刻意让他见到我的画像,我也就无需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并不爱慕的男人,余生都在浑浑噩噩,了无生趣中度过了。”浮羽心有不甘地说道。
“幸好你头脑清醒,活得通透!可惜的是,大多数女人就甘愿那般浑浑噩噩地活着,一心替夫家传宗接代,当好所谓的贤妻良母,只为夫君子女而存在,唯独没有自己的价值。既然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不如认命继续得过且过!”说到此处,倾雪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无用之人总怕会失去庇护,无趣之人更怕与孤独为伴。然而对我来说,与音律与书籍与自然为伴的人生,才更意境深远;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追寻,亦更宽广深厚。”浮羽边说边望向飘雨的窗外,目光是那般澄澈而旷达。“不囿于兴顶四方一片天,眼前短暂得与失,才会有更开阔更豁达的眼界,更自在更洒脱的人生”,倾雪感同身受地说道,“唯有女人也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世间方可实现真正的众生平等!”“且盼这一日快些到来,女儿们能尽早醒悟”,浮羽大发感慨地说道,“呵,原来无所不谈,竟是如此畅快。”“谁叫我俩都是这般爱憎分明的性子,真乃志同道合,深感相逢恨晚。”倾雪由衷地说道,浮羽则赞同地点了点头,笑得无比坦然自若。
一场接一场的秋雨,洒落下了阵阵凉意。雪梅轩中,一轮被薄雾轻纱笼罩的秋月映照着厢房里的倾雪,但见她正一脸欣喜地坐在几案前,手捧千帆着人送来的两盆绿菊慢慢欣赏。细看之下还在花簇中发现了一张卷着的小笺,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道:“叹卿之超然清雅,唯绿菊可相媲美;菊儿实三生有幸,可昼夜伴卿左右。借一缕皎洁月色,映照那冰肌雪骨;期许着梅影香姿,流光下入梦来见。”倾雪默默念罢后早已无比动容,不禁抬头望月含泪喃喃吟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日用过早膳之后,丫鬟海棠照例端过一碗助孕药,递予她主子服用,她见主子眉心微皱一脸抗拒之色,便好心劝道:“良药苦口啊,姨太太,你不该辜负了大爷的一番好意,他如此煞费苦心,都是因为在意你呢。”“放下就行了,去忙你的吧。”等她一离开,浮羽就端起碗走到窗台边,不假思索地将汤药倒入了盆栽之内,低头喃喃道:“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可以视若无物,漠不关心之人,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他看重的无非是我如今这副年轻易于生养的身子,又怎会真正在意我这个人及我的所思所想呢?在他眼里分明就只有名利浮华,和他自己的面子而已。”浮羽说罢缓缓抬起了头,谁知却不偏不倚撞上了与她隔窗而站的傲山那张无比阴沉的脸。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