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哀泣着说道。
“是我太过目光短浅以己度人,甚至不惜为他与至亲姐妹反目成仇,这样的我只会一步步滑向无止境的深渊”,她轻抚着倾雪梨花带雨的脸,怜惜又愧疚地说道,“希望表妹你能早日恢复自由身,去到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收获前所未有的宁静,替我和姐姐……知足而又超脱地活着……”她的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猛然间瞪大双眼直着嗓子叫了一声,“景轩!”“好,我即刻就帮你向千帆求情,叫他务必把景轩还给你……”拼命安慰她的倾雪却发现就在不觉间她已合上双眼,两手也耷拉了下去,伸手在她鼻前探了探,已全然感受不到一丝气息,便拼命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会的,难道你不要儿子和母亲了么,不要我们这些亲人了么,为何这般决绝地一死了之呢,叫我的身心将来要何处安放……”悲从中来的她由不得扑到紫梦身上放声痛哭起来。等千帆急匆匆地带着大夫赶到时,却发现为时已晚斯人已去。他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摇晃着紫梦逐渐失去温度的身子,愧疚又伤心地唤道:“若你有何冤屈,大可向我诉说,为何定要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紫梦啊……”他居然还有脸问为何?倾雪真想好好将他骂醒,奈何却根本开不了口。难道要追究他对紫梦无端猜忌,可这完全出于他想为自己讨回公道而已;或者该责怪他对紫梦薄情寡义,而那也是因为他将情深意重都给了自己。面对屡屡于危难之中解救她,处处维护她的千帆,倾雪又怎么忍心去诘问去责难呢,她矛盾纠结的心被来回扯得生疼,任由着脸上悲泪长流。千帆转过脸来看向她,一脸哀伤地哑着嗓子道:“事情怎会演变至此?我无非只想对她小惩大诫一番,希望她静思己过之后,早日回复良善本性啊……”
他眼底深深的自责和悲痛,叫倾雪看得心疼不已,只好将他紧紧拥住陪他落泪悲戚与共。许久之后,倾雪才缓缓将他放开,注视着他的双眸语气坚定地说道:“告慰紫梦亡灵的最好方法是找出始作俑者!水寒霜早已设好圈套,专等紫梦一步步地掉入其中;分明是她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却卑鄙地将这一切都栽赃给紫梦。她无非是怕有朝一日大房会凌驾于二房之上,才处心积虑筹谋许久,并且用尽手段抢走景轩。”“这些都是紫梦临终前告诉你的么?”“是。”“照这么说,寒霜难道连紫梦的出尔反尔,以及她心腹对她的倒戈相向,都一并算到了么?”千帆表示不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到临头紫梦无需再遮遮掩掩,所说的必定是肺腑之言。不比水寒霜张嘴便鬼话连篇,极善弯曲事实,况且又老谋深算,势必会留有后着。”倾雪不吐不快道。千帆沉吟片刻后对她缓缓说道:“你对她向来无甚好感,会不会有些先入为主了。”“此话何意?莫非你宁愿相信水寒霜的有心捏造,恶人先告状;也不愿相信紫梦悲壮地孤注一掷,以死明志么?”面对倾雪的质问,千帆只得一声不吭来回避冲突,希望借此息事宁人。可他此刻的沉默不语,在倾雪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于是便心灰意冷地说道:“我不禁在想,当初要是我答应了嫁予你作妾,那么今时今日,被人利用惨遭陷害,甚至被设计夺走亲儿之人就将是我。若果真如此的话,我是会得到你发自内心的信任,不顾一切的庇护,还是会落得跟紫梦一样惨烈的下场呢?!”千帆显然未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诧异良久后才无奈地轻声说道:“倾雪,你这是何出此言,要知道我对你怎同于别人?”“呵,我竟不知该替自己感到庆幸,亦或是替紫梦感到不值?她付出一切却还是换不来你的疼惜怜爱,甚至都得不到你本该给予的信任与庇护,错付不对等的情爱,悲寂又荒凉的人生,怎不叫人心死幻灭但求解脱!”倾雪万般沉痛地说道,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呆立当场欲辩无言的千帆慢慢滚下泪来,独自体会着悲寂荒凉的感觉。
夜凉如水的竹里馆内,傲山侧躺在卧榻上看书,浮羽则坐在镜匣前卸妆梳头,一脸素洁的她边梳头边说道:“你是否该去趟雪梅轩看看倾雪?”傲山愣了片刻之后继续翻着书页,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为何要去看她?”浮羽软语相劝:“怎么说你俩都是结发夫妻,如今正是她最需人抚慰之时。”闻听此言,傲山不禁冷笑道:“夫妻?她心中既无我这个夫君,我又何必为她留有一席之地!”他说着便郁郁不快地把书合上。浮羽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你不过与她置气而已,心底里还是在意她的对么。”谁知在她说话之际,傲山已走至她身后,搂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此刻我在意的唯有你,嗯,你身上好香啊。”说罢他将浮羽一把抱起向卧榻走去,而他怀中的冷美人却根本不愿看他,整张脸都扭向了一旁,眼角缓缓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为倾雪亦为自己……
翌日清晨的雪梅轩内,一夜未眠的倾雪坐在几案旁,打算抄写佛经,到时化给紫梦,但忽又感到抑制不住地哀伤,便用双手枕着胳膊将头埋在其中,不由自主啜泣起来。恰好此时浮羽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禁觉得一阵心酸,忙轻抚着她的肩膀劝慰道:“节哀顺变。”倾雪抬起迷蒙的泪眼,感激地点了点头。“今日,我所有的时间都归你了”,浮羽诚挚地说道,“你不妨跟我说说你表姐的为人,以及她都经历了哪些不为人知的坎坷。”正需找人倾诉一番的倾雪,不禁深感浮羽的善解人意,于是便起身拉她入坐,替她斟了一盏茶之后才缓缓道来:“还得从我俩来到这儿的头一日说起,美如诗歌的桃林里,满园俏丽春色之中,既开启了我与千帆的不解之缘,亦改写了我和紫梦的宿命轮回……”浮羽听着听着已是泪湿香腮,轻叹一口气后感慨万千地说道:“想不到你与千帆之间竟是这般情思缠绵却又缘分交错,而你那两位表姐竟会有如此相似的境遇和重叠的命运,真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倾雪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义愤填膺地说道:“心蓝表姐的不幸,都是水寒霜一手造成的;紫梦对我心生嫌隙,也是多亏了她的百般挑拨。若论心机之深重,手段之毒辣,简直无人能出其右。”
“水寒霜她,真的这般阴险毒辣么”,觉得匪夷所思的浮羽,先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腕,接着又有些不解地问道,“难道千帆竟对她的这些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毫无察觉地全然被蒙在鼓里么?”“或许只是装作不知,一叶障目以求换来风平浪静”,眼中含泪的倾雪苦笑着说道,“有时我也不免在想,到底什么情况之下,为夫者才会一再容忍妻子的胡作非为呢。”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令浮羽也跟着唏嘘不已,陷入沉思。倾雪见她兀自出神,便握住她的手感激道:“多谢你的不厌其烦,愿意听我说上这半日。”“今后只要你想找人倾诉一番,我都愿意随时奉陪细细聆听,不过你既然知道是水寒霜害你小产,便该对傲山说个明白,只要他不再将此过失怪罪于你,你俩就有机会重修旧好了。”浮羽恳切地说道。倾雪摇着头了然地说道:“无用的,从他在王大夫口中听到我无法为他传宗接代时,我跟他之间的恩情,便注定一去不返了。”“还是说,你宁愿清冷地洁身自好,也不想再与他破镜重圆。”被浮羽一语道破心事的她不由目光深远地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情缘的维系得靠双方的悉心呵护,如若只是其中一方的单向奔赴,那么痴人梦醒时终会万念俱灰,紫梦的惨痛经历还不足以让人吸取教训么?”
“红尘俗世人间道,最初的我们总是意气风发,走得无所畏惧;痴男怨女情缘路,一路行来却不免心灰意冷,渐行渐远离散。身不由己叹奈何,事与愿违心沉沦,容颜分明娇嫩,灵魂已然苍老。”浮羽一脸凝重地缓缓说道。倾雪先是端详了她许久,接着又不免满心怜惜地说道:“失意之人有这念头倒还罢了,你如今不是荣宠万千,意气风发正当时么,怎会说出此等心灰意冷,看破红尘的话来?”“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况且我与他本就情浅缘深,天长地久有时尽实乃宿命。”她语带惆怅的话语让倾雪听了禁不住惨然一笑道:“俗世男女之间身份与立场的差异,就仿佛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因此不断上演着情缘聚散与离合悲欢之戏。或许,经不住流离的就算苍天无情的捉弄,耐得住清冷的便是别有深意的考验。”浮羽听了不禁有感而吟道:“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倾雪,二人便一同默契地低吟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却上心头。”蓦然又想起故人的倾雪暗自在心中感叹道:自小姐妹如影随形,转眼分离猝不及防,世事原本大梦一场,得志失意变数无常,聚散飘忽终留不住,勿生闲愁莫上心头。勿生相思闲愁,私情莫上心头。
雪浮心语:凡尘无安稳,紫花飘又散;痴人梦欲醒,黄泉路隐现。泪尽忘川河,饮汤奈何桥;今生心已碎,来世莫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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