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皇宫,臻娘就烧起香,直到夏云鹤回来,香火不断,总算遂了她心。
与臻娘的欢喜不同,夏云鹤愁上眉头,她换了套干爽轻便的月牙白长袍,出门拜访温朔川。
马上就要离开上都,总该与温大人告个别,毕竟温朔川在和惠帝面前,帮自己说过话。
一路过街穿巷,与商贩打听到温朔川住处。
那是一座灰墙黛瓦的小院,墙面爬满薜荔,在炎热的夏日,带来几分凉爽。
夏云鹤上前,轻叩门扉,许久无应。
落针可闻的街巷中,“笃笃”敲门声惊动对门。
一位微胖的盘髻妇人,从门后好奇望向夏云鹤,“你找温先生?”
夏云鹤一惊,回头对妇人行礼,“大娘可知温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吗?”
妇人道:“温先生被贬官了,今日前往青石渡,说乘船去岭南,不回来了。你现在往渡口追,说不定还能碰上。”
这份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在夏云鹤心头,她深知温朔川遭贬,己身难辞其咎,匆匆谢过妇人后,便往青石渡赶。
此时日头正毒,地面热气蒸腾,她额上布满细汗,穿过一片熙攘的市场,终于赶到青石渡口。
举目四望,河面波光粼粼,无一艘渡船。
踌躇间,背后响起一道声音,“逸之?”
她倏然回头,见温朔川背了个灰蓝布包袱,远远朝她作揖。
走近后,温朔川拱手告别,“温某朋友不多,谭御史是一个,逸之是一个。”
“前几日,陛下病重,废朝三日,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万幸。”
夏云鹤垂眸,问道,“是因为替我求情,才使你被贬。”
温朔川捋着长髯,笑了笑,“是我自己说错话,惹怒陛下,与你没有关系。”
夏云鹤抬眼看向笑呵呵的温朔川,晓得温只是拿话宽慰她,她心中涌上几分歉意,长揖一礼,说道,“是我拖累澄言兄了。”
温朔川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哪里的话,温某虽然被贬,心中倒是轻松许多。若能为一方做些兴利除弊的事,也算无憾了。”
二人说着,渡船远远驶来,温朔川笑了笑,对她一拱手,说道,“山水有相逢,后会亦有期。”
夏云鹤站在岸上,对那瘦削身影远远一拱手,遥助其一路顺风。
渡船渐渐消失在雾气中,夏云鹤望向远方,蓦然想起李松。
桃花树下,李松一袭青衫,手握诗卷,昂首问她。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何解?”
那时桃溪的桃树刚开花,漫山遍野的粉,本就是贪玩的年纪,哪里懂诗,她只记得,李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我言,不知我者,吾自得其乐,何惧流言哉?”
李松用泉州乡音低低唱起来,古老而陌生的音调,像羽毛似地,轻轻拂在她心间。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李松笑着对她讲,“同道者,从来寥寥。”
从来……寥寥……
夏云鹤揉了揉眉心,喃喃,“可是,先生呐……”
寥寥,不等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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