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却得到了它的身份:长生太昊大君!
苗母姥姥曾经说过,上古时代的某一天,世上所有的丹药典籍突然失效,大山上的巫师传来悲声:长生太昊大君被吃掉了。
今天,残破不堪的大君回应了他。
几乎同时。
苗母姥姥赠与他的医术传承回到了体内。
像一枚火星溅入干草堆,药典一出现,立即像头饕餮巨兽,张开巨口,疯狂吞噬着体内的毒素。
在它的作用之下,杀人的剧毒成了精纯的灵气,反倒滋补起千疮百孔的身体。
清气入体,苏真大口地呼吸着,血肉在沿着脊柱疯长,发出草木抽芽的声音。
“如此纠缠不休,不过是平添苦头而已,又是何必?”
女人的叹气声中带着些许严厉的意味,像在指责一个顽皮的孩子。
苏真的身体充盈灵气而鼓胀,他重新睁开双眼,直视上方,充斥着对这具母体的怨恨,心中嘶吼咆哮:“有本事杀了我!”
母子心心相印。
女人感知到了他的怨念,反倒露出微笑:“杀你如何,不杀你又如何?飞升是天定之事,任何人力的拦阻都是徒劳,八王已经离去,下一个便是我。玄稽,为了那个叫沐云的女人,你竟做到了这个份上,真是令我伤心呀,我们不也是夫妻么?”
女人的微笑中透出了刀尖的锋芒,“你这欺师灭祖的孽徒……因果循环,相克相生,该由为师来清理门户了。”
轰——
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翻山倒海般的伟力一瞬间压垮了苏真稚嫩的骨头。
他因剧痛虾缩成团,几乎要呕出内脏。
不断有巨力砸过来。
苏真的身躯颠倒翻转,脐带倒是没有断裂,他紧紧抓着脐带,像是狂风中的风筝抓住了牵引着他的线。
他也明白了这女人在做什么事:
她在用拳头不断抡砸自己的腹部。
女人一点也不疼,她还在笑,仿佛这因剧痛而不断痉挛的不是她的血肉之躯,而是团棉麻烂布。
她一边捶打,一边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绝情:
“世人常说怀孕是有喜,我怎不见你喜,只见你悲恨惧怒、仇怨无止?”
唰啦——
铁刃悲鸣脱鞘,自戮入腹。
女人的声音是另一把刀,闪烁着不一样的锋利:“既非有喜,不如杀之,徒儿,睁大你的眼睛,且看我杀婴宰喜入重楼——”
她居然要亲自剖开肚子,挖出体内的婴儿!
任何人见到这幕,都要觉得她疯了。
唯独苏真知道,她此时此刻冷静到了极点!
七情六欲海啸腾浪,却无法在这女人心湖上激起一片涟漪。
切肉剔骨,斩绝尘缘,仙人的大道近在咫尺,她容不得自己的心有半点偏移!
苏真绝不想死。
女人的淡漠激起了他的胜负欲,无论这是真实还是幻境,无论他是苏真还是别人,他都要活下去。
他要诞生!从这具无情的母体中诞生!
如果母亲要抛弃他,那他就成为自己的母亲!
回应他的是先天织姥元君。
他想起了那个红发的少女,想起了那具妖王肉器拼凑的躯干,想起了村口盘根错节的老榕树,它延展开苍翠的树冠,撑开了一整个夏天的阴凉。
一缕微风自叶隙间漏下。
裁缝的神通从天而降。
苏真发狂般怒吼着,针线不仅缝住了女人身体上剑刃刺出的缺口,还像切割豆腐一般将宝剑斩成了碎片。
剑一遍遍刺来,换了不知道多少把,她的体内已没有半片完整的器官,但她还在不停地出剑,不将腹内的婴儿切碎不肯罢休。
苏真则不断发动裁缝的神通缝补。
他已无力思考任何的事,他要活下去,拼尽一切活下去!
轰隆隆——
外面响起了雷响。
似劫云聚拢。
雷响中还有人撕心裂肺的惊呼:“疯了!掌教大人已经疯了!”
“掌教,快停手罢——”
“晚辈恳请掌教大人不要飞升,再为人间坐镇一千年!”
晚了。
苏真听到一声叹息。
叹息声中,万物凋落。
苏真像一颗完满的果实,终于顺着鲜血淋漓的膣道,降生到了人间。
下方千里法阵炼煮万顷湖水。
红光冲云,雾霭滔天。
苏真臃肿的双臂拽着脐带,脐带的另一端连着那个女人。
这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
她的长发飞舞成了云海,飘荡的裙摆遮蔽青空。
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苏真,神性的双眸映照出世间万物,而这个与她血海深仇的婴儿,依旧只是一粒微渺的尘土。
苏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她已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缕天地熔炉锻造的纯粹锋芒,生来就要斩绝一切。
“天国之门已闭,我一样可以斩空飞升!”
大阵顷刻间炼干了万顷湖水,冲天的蒸汽将女人推向云霄,她提起剑想要斩杀这个婴儿,却又发出了最后一丝怜爱的叹息:
“我要走了,你却往哪里逃?”
苏真听不懂她的话。
女人向高处飞去。
雷电劈断了两人的脐带,苏真向着湖床坠去。
女人双手结莲花印,念出了最后一声法诀。
苏真想对这个并不相识的女人说些什么,张开嘴巴,却只发出了一串古怪的音节。
他也只能发出这串音节:
“婧箐傩莫——”
女人忽然回头,充斥着神性光辉的瞳孔万花筒般炸开,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是要命的一滞。
开裂的天空提前弥合,将她拦腰斩断,她一半的身体飞过了天幕,另一半却流星般坠回了人间。
清风吹动白雾。
天地间响起婴儿的笑,报复得逞似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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