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气,他真是捏着鼻子也咽不下,“俗语说千金买邻,谢澜安一女流之辈,窃称家主,与公伯齐名,教乌衣子弟如何忍得?”
“女流?朝堂上垂帘之人是不是女流,我已忍足此妇多少年?”王翱声色冷沉。
下一刻他又掩色微笑,麈尾轻拍长子肩膀。
“都说谢澜安护短,她是跟谁学的?你忘了,当年她姑母谢晏冬自请与你弟弟和离,是谁二话不劝,上门来递绝婚书的。”
“谢荆州……”王道真想起雄据长江上流的谢逸夏,不禁沉吟。
不错,谢家真正的掌权人还没回来。
他堂堂荆州刺史再护短,会让谢家沦为整个江南的笑柄吗?
王丞相眯起眼眸,悠悠远思:那谢家小女娘偏偏选在姑母游山,二叔不在的时机自曝其短,身边连一个护着她的长辈都没有,是破罐破摔,还是破釜焚舟?
观水有术,必观其澜。
观望观望。
·
有人坐得住,有的人已如火烧眉毛一般。
原六郎的生母本是安南伯爱女,搂着她的可怜幼子,对着原老爷哭天抢地:
“天杀的贱人阿物,害我儿破了相,他还不曾议亲,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廷尉不抓她,天上也不下个雷劈死她!夫君却还拖着咱们的六郎去谢府请罪,可怜我儿身上还发着热,你说,这到底为了什么?!”
身长七尺的原六郎在娘亲怀里哭得噎气。
原逊有口难言,命令是老父下的,只勒令他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谢澜安消气,否则原家便有灭顶之灾。
父亲从不虚言声势,这等严重之辞都出来了,他哪敢不照办。
原夫人却不管这许多,“我儿受了这等欺辱,原家若不管不顾,我便回娘家请阿父找姓谢的说理!”
“何必惊动岳人……”原逊劝不住一个气头上的女人,动静传到老祖宗房里,自打谢辛夷死后便一直闭门不出的原得一甩出一句话。
“想送我归西,只管去。”
房中两夫妇面面相觑,唯有原六郎呜咽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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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亲自去城西迎接文良玉?”
郗府,郗符隐忍地盯住回话的小厮。
郗尹无奈,“什么跟什么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
他打发了小厮,低声道:“符儿啊,如今谢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谢逸夏也算落个治家不严,德不配位的罪名,我欲借机争一争荆州刺史的位置,你看成不成?”
金陵城世家林立,哪位跻身进一流世家,依旧分个三六九等。郗家的地位便是不上不下,郗氏家主为人也中庸。
不过也许正因中庸,朝廷才放心将扬州牧的官位交给郗尹来坐。
只不过这名头听着响亮,扬州的治政实权还是在王丞相手中,手无权柄,什么都是虚的。
庸庸碌碌的人突然有了野心,像破壳的雏鸟突然看见一线光,没来由觉得自己可以大展拳脚。郗符一听正事,恢复了从容风度,摇头道不可。
“父亲请三思。一来小弟如今在陛下身边当差,太后心里已将郗氏划拨到少帝一派,比起两不沾靠的谢家,太后岂能容忍郗家得到荆州兵权?
“二来,荆州此地,东控豫扬西连巴蜀,历来为兵家所必争,与京口北府相呼应,有西府之称。谢府君在西府经营多年,对一地军政了若指掌,父亲在那里没有根脚,如何相争?
“三来……”
郗符不痛快地磨了磨牙,“三来,谢含灵狡诈!至今安居府中,焉知不是黄雀在后,等着对付她的人自投罗网。”
“哦,对对对。”郗尹连连点头,分外信任这个出生时祥云漫天,有白鹤入宅的祥瑞之子,咂摸半晌,不无遗憾道,“那就算了吧。”
他的壮志来得快去得也快,观察郗符的神色,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问:“儿啊,你与那谢家女娘……”
“都说了我不知!”郗符声音蓦然加重,清倨的眉头如川壑。
他捏着指头上的玉扳指,转头唤进长随,耿耿于怀地问:“文良玉住进谢府了?”
打听消息的家仆不知少主和那位乐山君较什么劲,硬着头皮点头。
郗老爷嗐一声,摇头晃脑跟着添乱:“风马牛不相及。”
·
有静观其变的世家,就有不能容忍损伤风化的臣子。
大朝会上,出身吴郡朱氏的御史大夫,上书参劾谢澜安。
“《传》曰: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今却有谢氏女隐瞒生平,欺世二十载,翰音虚名,居非其位。我大玄承王化,理当威兼礼法,故臣请太后、陛下严惩此女,以正视听!”
朝堂上响起一片不小的骚动。
少年皇帝生了张隽如冠玉的脸,一身书卷气,与那压在他身上的玄绛海崖纹龙袍几不相衬。
他自冕旒后下望。
王丞相不置一语,微微阖目,似在养神;文班为首的重臣,无论国舅公庾奉孝,还是惠国公何兴琼,皆雍容而立,没有为朱御史声援的意思。
少帝才张口,在龙座旁置垂帷的庾太后微一吟笑:“王丞相,哀家不记得,我朝律令哪一条明说女扮男装为罪,抑或女子掌家为罪?”
王翱摇头,道并无此律。
朱御史急了,据理力争。庾太后声音沉下:“淮河以北的尉迟老妪,久逞武威,成日宣扬她北蛮之地出了个代父从军的英烈女子,正是男女皆兵,全民皆兵,扬言早晚要过江踏平我朝!反观我文风浓郁的汉室,古有班昭蔡琰,今神闺之中又出了位巾帼奇才,你们不说褒扬,反要打压治罪,难道我南朝的胸襟当真不如北朝吗?”
少帝陈勍面无表情地闭上嘴,朝堂鸦雀无声。
谁人不知,太后这番挟枪带棒的言语,是借他人话风,浇自家块垒。
她口中恨言的“老妪”,便是北朝的尉迟太后。
想当初拓跋武帝在位时,尉迟太后与拓跋武帝在洛阳一同临朝,称为“二圣”,等到武帝驾崩,尉迟太后继续辅佐儿子,规划国事,北朝臣子皆视此为理所当然,无不服膺听命。
反观南朝,同样是垂帘,庾太后却几番被骨鲠老臣上书请退,称后宫干政于制不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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