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杖,倘若不死,便发往守灵,均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宫廷杖责,大有门道,有的人打上百八十杖,也不过是皮外伤,养上一个月,便什么事也没有。有的人,便是二十杖,也能肝胆俱裂,当场毙命。
那两个宫娥见是林容处置,虽被吩咐过,到底忐忑,现见林容这样吩咐,虽语气轻飘飘,只当自己必然是要被杖毙的,一时都楞在那里,默默流出泪来。
林容站起来,按按翠禽的手,吩咐:“叫殿内的人都站在廊下,看着折二人受刑。”
翠禽本还担心这两条人命,见林容按了按她的手,知道林容的意思,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有数的。”
一时,殿内诸人都聚在廊下观刑,林容站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摆摆手:“先停着,等会儿再打。”
说罢,便转身进了内殿,往陆慎所在的偏殿而去,那殿内依旧守着两位脸生的宫娥,见着林容便齐齐跪下:“娘娘!”
林容嗯了一声坐在床边,并不叫两人起来,问:“叫殿里的人都去观刑,你们两怎么不去?”
两人只道:“陆指挥使吩咐了,此处不可片刻离人。”
林容喔了一声,转头去瞧床上的‘陆慎’。这还是林容自陆慎“身亡”后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瞧他,那张脸已经叫烧毁了,全然瞧不出面貌来,衣裳已经叫人重新换过了,是一身不常见的赭红色团龙纹常服。
林容默默瞧了一会儿,道:“他是极不喜欢红色衣裳的,你们去外边另取一套来,替他换上。”
两名宫娥应了,悄声往殿外走去。
等得人走远些,林容这才解开那人的衣衫,虽则已经□□日了,胸前的伤口已经有些腐烂,瞧不出本来面目来,并不能分辨出来。只那肩膀上的伤口,分明是刀伤,并不是旧年间的箭伤。
她坐在那里,终是十分确定这具尸体并不是陆慎,几乎叫气得全身发抖,陆慎那狗东西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生死之事,也做儿戏?又想,倘若这自己此前细细查看一番,便早就知道真相了。偏偏不敢瞧,不忍瞧,一个错漏百出的局,偏把自己骗了过去。
她几乎想立刻站起来,把沉砚叫来质问:“你主子现在在哪儿?”
只是,她到底忍住,舌头抵在牙间,几乎叫咬出血来,心里万分的愤愤,低声道:“很好,陆慎,你既然这么想死,那么能不能活过来,也并不是你自己说了就能算的了。”
不多时,那两名宫娥已是取了衣裳回来,林容已站在窗前,脸色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吩咐:“替他换上吧,再另外端了水进来,擦一擦。”
说罢,便仿佛耗尽了力气,缓缓朝着殿外而去。
午膳未到,老姑奶奶便又进宫来,先宣了太医来,问过林容的脉案,这才拍拍她的手:“你可要万分保重啊!”
说着,便命人抬了奏折进来,陪林容一份儿一份儿慢慢瞧着,那些奏折多数大臣已经写好了票拟,大差不差的。
不知怎的,往日里林容看着这些奏折,只觉得心里没底,下笔批示也是犹犹豫豫,今日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又或许是知道陆慎还活着,就算做不好,总不至于在这波兰诡谲的朝局的,失了性命。
她倒是敢下笔了,一连批了数本,多了三分从容。惹得老姑奶奶笑着冲她点头,道:“你很该这样,这折子里的事,说起来是千钧万钧的国家大事,论起来也不过是咱们陆家的家事罢了。处置这些事,尽管下笔就是,即便是错了几宗,那也无妨。”
以国为家,林容虽不大同意这个观念,却也只点点头:“谢姑祖母教诲。”
末了,又命嬷嬷抱了阿昭来,陪着她老人家用了晚膳,三人正搁了筷子,翠禽进来回来:“主子,慈康宫虞嬷嬷来了。”
虞嬷嬷是老熟人了,本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老太太去后,便在太后宫里当差。林容听了,立即宣她进来,她年纪也大了,还十分硬朗,笑吟吟同林容、老姑奶奶请安,这才说明来意:“明日是郭贵太妃的寿辰,恰好是一个甲子的整寿,陛下四月里还说,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便好好的办一场才是。只太后想着,陛下到底病着,只命亲近的命妇进宫,热闹一番就是了。”
林容迟疑着,倒是老姑奶奶感慨:“哎,她竟也有六十岁了,剩的老人也不多了,我倒是要去捧她的场才好。”又转头对林容道:“皇帝这些日子病着,你贴身服侍,也受累不少,倘若精力不济,便不去便是。自家人,没这么多讲究的。”
林容本想拒绝,那话在嘴边又拐了个弯儿:“姑祖母,不妨事的。我回宫以来,还没有拜见过诸位长辈,本就失礼的。”
老姑奶奶点点头:“也好,早晚也是要见的。”一时又问到灯烛失火的事,那昏昏的眼睛立刻锋利起来,命人宣了沉砚来回话,末了沉吟了一会儿,这才点他:“办事要办得内紧外松,不要内松外也松。”
末了,又坐了一会儿,逗了逗阿昭,见小丫头困得直点头,这才命人摆驾出宫去。
林容送了姑祖母到宫门口,这才回转,沐浴过了,静静坐在妆镜前擦头发,忽地问翠禽:“死不知悔改的人,是不是只有等真的死了的那一天,才能安分呢?”死了的时候,隐隐觉得要是还在就好了,可知道他没事还活着,又恨不得他去死才好呢?
可,到底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呢?
翠禽茫然地啊一声,并不知林容在说什么。
林容摇摇头,无力地站起来,往内殿内而去。阿昭睡了一会儿,此时正躺在床上,手上绕着明黄的络子,见着林容来,忙翻身坐起来:“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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