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坐在那里,拿了块丝窝虎眼糖,甜到发苦,老太太问她:“听管事的回话,你院子里出了贼脏?可拿住了没有?这丫鬟们伺候得好不好,那倒还再其次,首要的便是忠心,这样背着主子偷拿东西的,是万万不能留的。”
太太也放了茶,脸色笑吟吟:“听说是沉砚带着人去搜的,他一个外院行走的,像什么样子?便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你没个章程,回给老四家的,叫她去办才是。他进屋子乱翻一气,传出去好听么?”
林容不理她,只同老太太说话:“丢了支簪子,后又在别处寻到了,丫鬟们都很好,是我大惊小怪了。”
老太太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那就好,是误会就好。”
一时又有人进来回话,说今年的贡缎到了,老太太兴致颇高,叫人一一展开,拉着众人瞧,又叫了绣房的人来,商量着该怎么做衣裳才好。忙完了这些,又有亲戚递了帖子进来说话,那是位积古的老人家,同老太太谈得很是投机,吃了晚膳,直到入夜时分才叫人送出府去。
老太太年纪大了,晚上是不大睡的,又叫丫鬟姑娘们陪着逗乐耍牌,见林容一脸倦容,道:“你困了,回去睡吧。你年纪轻,合该多睡些。”
林容压根就不想回去见陆慎,笑道:“老太太是怕我偷师,赶明儿学会了,赢您老人家的银子?”
老太太笑着伸手去打:“多乖巧的一个人,跟着六哥儿久了,也学得他的猢狲话了?”
说罢也并不叫林容回去,又过了会儿,见她实在发困,道:“叫丫鬟扶着你去里边碧纱厨里歪一歪,才吃了酒酿圆子,上头了也晕呢。”
林容点点头,翠禽、凤箫忙扶了她进去,安置锦帐床褥。凤箫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林容洗漱:“县主,咱们今儿晚上不回弇山院了吗?”
林容嗯了一声:“不回去了,待会儿你们就跟老太太说,我睡得沉了。”一面除了衣裳,歪进床帐内。
老太太听了丫头们的回话,也并没有说什么,叹了句:“可怜见的,叫她睡吧。”
陆慎这日回弇山院的时辰颇早,不过刚入夜而已。推门进内,屋子里静悄悄地,只两个看茶炉子的小丫头,背对着坐着,一面吃点心一面议论:“夫人丢的簪子,你知道是谁拿的?”
另一个道:“外头都传开了,听说不是夫人丢了东西,是夫人私下拿了君侯东西,要不然怎么是沉管事带着人来搜呢?搜的不是咱们,搜的是夫人呢!”
那丫头惊呼:“怎么会,夫人怎么会偷拿东西?”
忽听见脚步声,忙转过身来,见是陆慎,惶惶跪下:“君侯!”
陆慎问:“夫人呢?”
两个小丫头回:“午间,夫人去老太太荣景堂赏花,还未回来。”
陆慎皱着眉吩咐:“鼓唇弄舌,搬弄是非,自己去刑堂领十记板子。”又在内室坐了好一会儿,见角落里堆着些散乱的书,书扉页上沾着些泥土水渍,仿佛是扔掉又叫人捡回来的,
他百无聊赖,随手翻开一页,见是裴令公往日的一篇关于稼穑的奏书,旁边空白处是一行略带潦草的小楷——长恨此身非我有,谁与共孤光。
陆慎往着那眉批,渐渐恍惚,不知过了多久,闻听一声烛花暴烈之声,这才回过神儿来,转头瞧了瞧水漏,见已经是亥时了,问:“夫人还没回来么?”
门外候着的丫鬟回:“回君侯,夫人还没回来。”
陆慎掀开帘子,提步往外而去,等到老太太院子里时,老太太已坐在床上准备安寝,见他来,便打趣道:“这样晚了,还来请安,我们六哥儿好生孝顺。”
陆慎只默默站着,并不说话。老太太笑一声,指了指里边道:“早歇息了,我瞧她今天脸色可不大好,也惫懒说话,无精打采的模样。”
一面接过虞嬷嬷手里的牛乳吃了一口,一面道:“你不该叫人搜她屋子,这样叫她没脸,在这样的事上,你不如你祖父,更不如你父亲。只可惜,他们都去得早。你要知道,人的心一旦冷了,再暖起来可不容易。你进去瞧瞧吧,刚还叫人端茶呢,想是还未睡着。”
陆慎并不解释,转身往里而去,果见茜红窗纱上人影幢幢,那人还并未睡下。
悄声踱到门口,见她正捧着半盅冰糖燕窝,床边两个丫鬟问:“县主,头还晕么?要不要请大夫进来瞧一瞧?”
林容摇头:“不用,低血糖而言,今儿没胃口,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已经好多了。”
陆慎掀开帘子进去,两个丫头立刻退到一边,让出床前的位置来,问:“哪里不舒服?”
林容并不理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只偏过头把空碗递给翠禽:“拿出去吧,你们也回去睡,用不着值夜,明儿早上再来就是。”
翠禽道了句是,赶忙拉了凤箫出门去。
林容放下帐子,把陆慎隔在外面,忽地见他伸出手来,卷着那天水碧的纱帐,握住自己的手腕,好半晌,低声道:“我明日便要走了。河间王已经是强弩之末,弄得朝廷上下怨声载道。我此次巡视地方、整顿军备,届时南下,短则一年,长则两年,必定直取洛阳。”
林容抚帐的手顿住,浅浅地嗯了一声。
陆慎问:“你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
林容默了片刻,道:“猜到了。大战在即,你需要一个子嗣来安定雍州文武,安定后方,安抚家里的长辈宗老。要不然,以你的性子,往日都不在意有没有子嗣,现在也没必要着急。”
虽是实话,叫她那不急不缓的语气说出来,就那么噎人,陆慎咬牙:“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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