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老人当先而行,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都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样貌出众,劲装长衫,英气逼人。
那个年轻男子腰间挂着一柄带鞘的无穗长剑,一手自然握住剑柄,走路时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与之并肩跟在老人另一侧的少女则跟那男子刚好是截然相反的走路方式,一身红装,一柄长剑背在身后,剑首连着一对朱红剑穗,这少女长相极美,朱唇点绛,眉黛远山,白玉无瑕,走起路来蹦蹦跳跳,挂在她身后的剑穗就会跟着来回晃动,灵动活泼,相得益彰。
老人走到小镇少年身前不远处时突兀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同样看着他们的少年后先是笑了笑,然后才用河西方言主动与少年交谈:“敢问小兄弟,此处可是盐官镇?”
贫寒少年并没有料到这些外乡人还会与自己搭话,更没想到那老人的方言说的如此地道,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了眼老人,再看看老人身后那一对同样打量自己的年轻男女,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老人笑着点头道谢,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少年之后抬步往小镇中心的方向走去,身后年轻男女则一同跟随离开。
贫寒少年远远听见走远的三人中那个漂亮姑娘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在跟那老人问什么事情,然后那个年轻男子又说了句什么,接着那老人又笑着说了一句,只是三人之间说的不再是河西方言,所以少年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的是什么内容。
再之后是个一身白衣白靴、大红色斗篷罩身的年轻少女,同样生的很好看,那一身色彩浓重的红装斗篷丝毫不曾盖过少女娇美的容貌,反倒是相得益彰,人比花娇。
少女身背长剑,腰间挂着一块乳白色的鱼龙玉佩,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英姿飒爽,最让人记忆深刻是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又黑又亮,灿若星河。
少女经过小镇少年身前时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一瞬后就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张口说了一句什么。
小镇少年只听见少女一连串话音出口,声如银铃很好听,但根本没听懂她说了什么,一脸茫然。
少女微微皱眉,沉默片刻之后再次开口时就换成了有些拗口不太熟练的河西方言。
少年仔细分辨许久才明白她问的是镇上姓李的人家怎么走?
这盐官镇上的人家不到四百户,因为最早是从四方汇聚而来,所以姓氏很杂。
少年从小就在小镇上混迹,所以大多数人家他都是知道的,有些人家虽然门坎太高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跨进去的,但基本也都知道那些高门大院姓什么。
这少女看打扮装束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亲戚,镇上姓李的人家虽多,但是大户人家姓李的就那么一个,柳朱陈李的李。
说起来,盐官镇本就建得四四方方,两条主街又方方正正地将小镇分成更小的四块,柳朱陈李四家大姓如同商量好了一样各占一块,周围其余的小门小户家境都不如这四家来的富贵。
少年七岁到十岁的那三年间天天晚上跟着老梁头去走街串巷打更,闲着没事的时候那个老人就会一边提着灯笼往前走一边给少年讲一些小镇上的奇闻轶事。
据说宅邸在小镇西北块中心位置的富户柳氏是在郡城凉州那边做大买卖的豪商,布行粮号饭庄酒楼,各种各样的铺子开了一大堆,生意红火,大红大紫。
柳氏祖辈就是靠着做生意发的家,如今的当家人柳元骧常年都在凉州郡城那边经营自家生意,只留了一对儿女常年在盐官镇陪着柳家的老太爷住在建有柳氏宗祠的老宅里,这是那位柳老太爷亲自发话定下的。
位于小镇西南块中心的朱氏世居盐官镇,祖祖辈辈都是镇上的地主乡绅。
盐官镇周围大多是官家盐田不适合种庄稼,剩下为数不多能长出来些许粮食的田亩大多都是朱家的产业,所以镇上不少人家都是这朱氏的佃户,实实在在的大地主,财大气粗。
第三家陈氏据说是个什么书香门第,大概意思就是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如今位于小镇东北一块靠中心位置的那座乡塾就在陈家大宅的隔壁。
据说他们陈家祖上曾有子弟在朝廷里当过一个叫“尚书仆射”的大官,虽然小镇上没见识的镇民们都不知道那个“尚书仆射”是个多大的官,但都听说过如今还有一大批陈氏子弟就住在京城里,陈家在盐官镇的那座大宅子跟柳家一样也是供奉家族香火的老宅。
少女打听的李氏则是官员之后,盐官镇中心位置离五方亭不远的那座盐官署里从古到今每一任盐官都是李家人,跟世袭的一样从没有改过旁姓。
少年知道少女听不太懂他的方言,于是就只能一边说话一边用双手比划着告诉她,从小镇东口进去往西走到第二个路口,再左转往南走到第二个路口就能瞧见李家那座高大的大院宅门。
少女看着小镇少年比划形容了半天,大约是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思索一瞬之后朝他笑了笑。
少年在一瞬间犹如看到了一朵绽放的桃花,晃了晃神后微红了脸。
那姑娘也不计较,用不太熟练的方言说了声“谢谢”之后转身离开。
少年目送少女走远终于不见了身影,再回头时就发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站在他身边不远处正笑眯眯等着他回神。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张嘴想说话,但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老人家能不能听懂方言。
那弯腰驼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雀头拐杖的老人倒是笑着先开了口:“小兄弟知不知道这镇上的乡塾在何处?”
少年点了点头,准备像之前跟那个少女解释的办法一样给老人指路,不料老人微微摆了摆手,说了个“不急。”
少年有些莫名。
老人看了眼少年,片刻后笑问道:“小兄弟家中是不是有一把看着有些岁数的三尺长刀?”
少年在一瞬间面色有些紧绷,他蓦然想到了老酒鬼还在世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擦一擦的那把直刃长刀,但是从老酒鬼开始到后来少年自己当家,他们都从未将那把从规制上讲属于军中利器的兵刃拿出家门示过人。
可眼前这老人竟然只是看了少年一眼就一口叫破?这也是仙人手段?
“卖于我可成?”老人看了眼少年的表情,不等他有回答便笑着问了一句。
少年面色有些凝重,但出于礼貌还是摇了摇头。
老人拂须笑着点了点头,“那小兄弟可愿听老夫一句劝?”
少年又点点头。
“如果老夫没看错,你家中那把刀是有些来历的,若无必要,还是不要让旁人看见了为好,尤其是我们这类外乡人。”
贫寒少年闻言先是怔了怔,老人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有些值得玩味,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老人似乎是能看出来少年的某些思虑,笑了笑也不再多说,准备听完少年指路就往学塾那边去了。
少年看了眼老人佝偻的身影,犹豫了一瞬之后主动上前搀扶起老人的胳膊。
老人回过头看了眼一脸真诚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任由少年搀扶着自己去往乡塾。
到了学塾大门外,少年抬头看了眼那座质地不太奢华但门槛却有些高的乡塾正门,很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也小心放开了老人的手臂。
老人回头看着少年笑了笑道:“小兄弟不准备扶着老夫进去?这门槛看着有些为难老人家啊。”
少年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眼那道门槛,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面色有些尴尬。
老人也不说话,笑意盈盈等着少年思量。
楚元宵最后还是又上前一布扶住了老人,搀扶着他跨过那道门槛,但少年的双脚一直都站在门槛之外,虽然有些别扭却始终没有迈过门槛。
等到老人过去之后,少年就又退后了一步朝着老人躬了躬身打算告别。
老人家缓缓回过身来,看着少年躬身行礼也并未阻拦,待他直起身来后才笑道:“小兄弟不在学塾读书吗?老夫与这乡塾的先生有些关系,你若愿意的话,老夫可以替你说项一二让你来这里读书。”
话说到一半,老人又看了眼少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可以不交束脩,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学费。”
站在门槛外有些局促的少年听见老人的话,有些惊喜地抬起头看了眼老人家,但仅仅一瞬间眼中的光芒就又很快熄灭了下去,他再次挠了挠后脑勺,咧嘴一笑朝老人致谢道:“谢谢老人家的好意,但我家里比较穷,不用交学费也还是读不起书,得先想办法吃饱肚子。”
老人笑了笑,大手一挥道:“这有何妨?我可以一并说项,让那教书先生把你的饭也一并管了。”
这一回,少年甚至有些惶恐,赶忙摇着手后退了一步,深深朝老人家深鞠一躬,感谢道:“老人家,我只是扶着您走了几步路而已,根本都不费什么劲,哪里当得起这样大的恩惠?”
说着他又朝老人躬了躬身,随后告辞一声就赶忙跑开了,看起来像是深怕老人再说出什么让他还不起人情的建议。
老人就站在门槛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拂着胡须,笑眼看着门槛外的少年渐次跑远,没有说话也未挽留。
……
等到楚元宵刚回到小镇东口的老槐树下,对面茅屋里那个邋遢汉子就探出了头,他先是看了看小镇乡塾的方向,然后将少年叫到跟前,问道:“送到了?”
少年点了点头,心不在焉。
侯君臣看着少年的表情,揶揄道:“没跟人家讨个报酬?比如让你去乡塾读书识字什么的?”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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