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感觉到肋下有湿热的液体流出,不知道是他的血水,还是小姑娘的眼泪,亦或是二者混杂。
小姑娘在他怀中哭嚎:“……我祖母要死了,她要变成鬼了……我不要害怕她!”
不想害怕将要变成鬼的祖母,所以先拿他练练胆子?
少年闻人惊阙后悔不及,早知是这么个情况,就不说自己是鬼了。
忍着痛哄小姑娘放了手,问清原委后,闻人惊阙拿出随身带着的救命药给了她,“或许可以试一试。”
那药是族中秘制的,不知混了多少名贵的稀罕药材,他半只脚进了阎罗殿都能救回来,一个濒死的老人家,应当不在话下。
“是我从阎王爷手里偷来的。”他胡编乱造。
小姑娘双眼含泪,满面彷徨。
他想借人家的马,想起从贼寇口中听见的地上那女人的身份,道:“不信,你可以先给她用一粒试试。”
小姑娘打开药瓶喂了那女人一颗,很快见她呼吸明显起来,顿时喜出望外。
马儿瘦弱,幸好他年岁不大,幸好小姑娘身板更小,才能驮得了他们三人。
后来闻人惊阙偶然在云州见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觉得挺稀奇,就多关注了段日子,再久了点,断断续续,又在京城碰见。
每次见面,他都会想起那个漆黑的秋夜。
那晚的夜色很重,月亮时不时躲入乌云后,陪着他的除了伤口处的疼痛、小姑娘偶尔的询问与担忧,就只有那哒哒的马蹄声了。
“哒——”
细微的声响传入闻人惊阙耳中。
他不为所动,继续闭眼,装睡。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榻边。
在银光从面前闪过时,闻人惊阙睁眼,道:“好久不见。”
榻边人影顿住。
许久,他问:“你就不怕我是跟着江颂月出去的?”
“不会的。”闻人惊阙坐起来,笃定道,“你的目标从来都是我。”
余望山不回答,狭长的眼睛眯成缝,盯着闻人惊阙沉静的双目,脚步缓缓向左偏移。
见闻人惊阙目光未动,他眉头一皱,警惕的神色分毫不减,问:“你真瞎了?”
闻人惊阙道:“我说装的,你信吗?”
余望山戒备地后退一步。
闻人惊阙笑了起来。
这笑中明晃晃的讥讽让余望山目中凶光加剧,他神色阴鸷下来,狠戾地盯着闻人惊阙,道:“当年在京郊乱葬岗的那个人,是你。”
闻人惊阙未直面回答,而是道:“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我是同一种人。”
余望山睚眦必报,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闻人惊阙十五岁从槐江入京,途中被祖父丢入山野磨练意志,阴差阳错遭遇到余望山等人,险些丢了性命。
他记仇,养好伤后,于十七岁那年独自离京,一路西行,途径云州时遇见旧友,暗中观察了数日,而后直奔夜鸦山,一待就是两年。
那是余望山最后悔的两年。
山寨被一分为二,弟兄反目、人心溃散,他的心腹一个不留,全部死在那场叛乱中。
更让他惊慌的是,整个夜鸦山连布局带藏身密道、朝中暗桩等等,他数十年心血,被这个“三弟”与二当家的全数截获。
那些东西一旦到了朝廷手中,夜鸦山随时将会覆灭。
为免自乱阵脚,他未将事情外传,谎称二、三当家叛逃时已被斩杀,实则暗中追查这二人的下落。
追查了数月,二当家不见踪迹,三当家却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只不过人家摇身一变,成了百年望族的五公子、大理寺少卿、新帝面前的宠臣。
隔着汹涌人群遥遥对望,在闻人惊阙含笑与他颔首时,余望山差点咬碎牙关。
他本以为闻人惊阙是奉旨打入夜鸦山的,回去后即刻暗中命人寻找逃生路线,哪知朝廷始终没有任何风声。
这么提心吊胆了半年,余望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他并非奉皇命去剿匪,而是为私人恩怨前去报复。
可余望山不记得何时与闻人五公子有过节。
他想过把闻人惊阙的身份宣扬出去,可光风霁月的五公子与穷凶极恶的夜鸦山三当家是同一人,这事不必说朝廷,就是夜鸦山众匪徒都不信。
整整两年多,余望山夜不能寐,拼命建立新落脚,找新靠山,奈何终究赶不上朝廷的速度。
又一次,武夷将军领兵,将夜鸦山彻底剿灭。
那一日,余望山远远看见了随行的闻人惊阙。
他始终未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位贵胄公子的,直到东躲西藏时,听见了怀恩县主的传闻,认出江颂月就是当年在他手臂上留下伤口的小姑娘。
继而,闻人惊阙与江颂月的婚事传开。
将二人联系到一起,余望山彻底明白了。
这世上会隐忍蛰伏的人不止他一人。
从一开始,闻人惊阙就要毁了他的所有,于是借助职位之便,缓慢地将夜鸦山的情况泄露出去,一边折磨着他,一边达成覆灭夜鸦山的目的。
余望山目眦欲裂,“所以,那人是你?”
闻人惊阙坦然道:“是我。”
承认后,他叹息道:“我没说错吧?大哥,你我本就是同一种人。”
余望山脸色铁青,早知今日,当初他就该不顾追兵,奋力将那两个小崽子的头颅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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