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捐款就高达三千余万两之多,真真做到了“天下之赋,盐利其半”。
更何况,康熙两次南巡临幸扬州,盐商皆“急公报效”。所以程婉蕴经常会觉得,康师傅对曹家爱得真的很深沉——他竟然让他们家连续掺合两淮盐务几乎两代人!
所以,在康熙眼里,两淮盐商都是朴实无华、忠心耿耿的良民善贾,不仅缴税积极,还知道慷慨解囊补救国库!而他因为盐商的良好态度,也是时常恩惠,除奖励各种虚职官衔以外,还给予在盐运上的种种特权。
比如,准许盐商抬高盐价、加耗。
盐商就好像朝廷放在扬州的理财代理人一般,是个会钱生钱的钱袋子。
但程婉蕴也知道,这里头真正苦的还是百姓,因为盐税归根究底还是个“间接税”,老百姓买盐,盐商才能挣钱,挣了钱才能缴税。
盐价高了,老百姓就吃不起盐,“粗茶淡饭”,没法子日日都吃盐,自然是“淡饭”了。
但朝廷需要盐商,也需要盐税。胤礽站到船舷边上,与程婉蕴并肩而立,对她释怀地笑了笑:“朝廷对盐商屡屡加恩,阿婉又何必如惊弓之鸟?你瞧着吧,压根不需要咱们多说一句、多走一步,徽歙商人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程婉蕴微微叹气,要论“报效朝廷”,徽商也是盐商里最踊跃的,他们是真正的明白人。
用在皇家身上的银子,那不叫浪费,也不必心疼,因为往后多的是日子能成百上千地拿回来。重要的是,要能一直干这些事。
见程婉蕴还有些出神,胤礽不由将窗户纸捅破了,小声凑到程婉蕴耳边:“国库吃紧,又逢战事,你猜皇阿玛为何给银子如此干脆?”
程婉蕴:“……”
不愧是你啊康师傅!这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让太子爷薅盐商的羊毛了吧,慷他人之慨自然干脆啊!等等……等等……不对,这次南巡的真实目的不会是让太子爷来“扬州银行”取钱充实国库,好应对接下来的亲征吧?儿子临时想铸造大炮也没什么,反正都是军需,那就顺便到扬州的ATM机上多取一点咯?
从某种程度来说,程婉蕴真相了。
虽说只要太子爷漏个话缝,徽商一定会眼皮都不眨地拍着胸脯应承下来这每年的军需之费,但程婉蕴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太子爷为何要银子铸造大炮?为了沿海百姓不被海寇劫掠生灵涂炭——嗯,是为了百姓活得更好,为人民谋福利。
谁给银子?盐商。盐商银子哪里来?加价卖盐。谁买盐?人人都要吃盐,每个人都要买盐,富裕的人家不论,但盐一定会贵到底层老百姓压根吃不起,那他们的日子就更苦了……
所以:为百姓铸造大炮——盐商捐款——提高盐价——百姓买单。
这是什么奇怪的闭环啊喂!
程婉蕴风中凛乱了。
结果真如太子爷所料,他们船刚停下来,就有人抬着又大又奢华的轿子来接了,两顶大轿子,一定是杏黄幔布,一顶是蓝幔的,不用说,杏黄色绣龙纹的肯定是给太子爷准备的,旁边另外一个蓝色的轿子,轿顶周围都缀着珍珠珠串、门帘都是挂的绣彩蝶绸缎,估计就是给她的了。
他们下船的时候,码头上一干闲杂人等都被官府、官兵驱散了,连正要进出的船只、船工也全都停了活,刚刚还挤得下脚地都没有的码头一瞬间空旷了起来。
码头两边是围了两圈的官兵和捕快,扬州从上到下的官吏、盐商、乡绅、耄老,扬州学子代表、士人领袖全按照身份官位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
太子爷领着程婉蕴下船,就听见连官兵也跪下了,一齐山呼叩见太子爷千岁的声音。她整个人头皮都紧绷了起来,之前出来那么久,她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甚至她还在跪下的人群里看到了本应在杭州的凌普和凌嬷嬷,自打前几年凌嬷嬷出府后,程婉蕴就没见过她了,咋一见到,第一眼只觉得很熟悉,认真看了两眼才认出来。
凌嬷嬷以前干瘦干瘦的,出宫以后,也不知是不是江南的水米养人,日子又好过,不用当奴才伺候人,她整个人发胖了好些,如今已经不像曾经那样,严肃刻薄的模样了。
胤礽对凌嬷嬷还是很有感情的,叫众人起来后,也是头一个和凌嬷嬷说话,语气亲和:“嬷嬷怎么大老远过来了?”
凌嬷嬷激动得热泪盈眶,向前握住太子爷的手:“老奴想太子爷想得紧。”
又寒暄关心了几句凌嬷嬷的身体,胤礽才转头对曹寅和李煦说话:“李大人、曹大人,好久不见了,你们都是皇阿玛信重的人,二位也是的,过了扬州不就到杭州、江宁了?不过半日船程,何必耽搁你们差事,以后不必迎那么远,该如何便如何。”
曹寅笑道:“谢太子爷体恤,半日船罢了,哪里谈得上耽搁?听闻太子爷不日将到扬州,奴才恨不得插翅飞过来拜见您才心安呢!”
李煦瞥了曹寅一眼,跟着笑了笑:“与太子爷上回相见,已经是年节下的事情了,莫说曹大人,奴才也是心里猫爪一般,想着早日得见太子爷呢。”
胤礽没再说什么,皇上本就让曹李两家本就兼任巡视两淮盐漕监察御使,他们早早过来迎驾,也是应有之理。正好,之前皇阿玛提及的江南反清势力与白莲教事宜,也得好好问问这两人是个什么情形。
随后,太子爷又与扬州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盐运使、粮储道等官吏“亲切交谈”。程婉蕴安静地跟在太子爷身后,刚刚太子爷接见曹寅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偷偷看了曹寅好几眼,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后世,可曹寅比太子爷还要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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