礽倚墙听着,宫里红薯的确不大常见,这种东西是贱民之食,吃了还爱通气,连太监宫女也不敢多吃,渐渐在宫里就少见了。
可阿婉对食物全都心怀感恩,她看食物从无高低贵贱之分,似乎对人的贵贱这界限也极模糊,这是让他特别不可思议的地方。她好像天生就会体察民情,或许是因为她是跟着当县令的阿玛长大的吧。
程婉蕴拐弯抹角讲完红薯的故事,让弘皙总算心甘情愿点头答应好好吃饭,她颇为高兴,拍拍手里的灰,回转过身才发觉太子爷不知道在门口占了多久了。
“你怎么过来了?”程婉蕴下意识去看时辰,他这忙了一上午不应该和太子妃一块儿歇午晌么?怎么还跑过来了。而且,他这听壁角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额林珠和弘皙已经嚷着阿玛冲过去抱大腿了,胤礽弯下腰一手捞一个,笑道:“怎么?我不能过来么?”
程婉蕴哪里敢说不啊,连忙让碧桃将红薯撤下去,另外上些肠粉和扁食来给太子爷垫肚子,看他那样子就没吃饱。
胤礽摇头:“我也吃一个红薯。”
弘皙立刻献宝:“阿玛的红薯是高高的,我挑给阿玛的!是那个——”
“还是咱们弘皙最孝顺了。”胤礽就摸着他的小脑瓜笑了。
他吃着红薯,想的却是人。
在皇阿玛眼里,在世人眼里,满人高贵,汉人贱之,所以连带着阿婉也成了卑贱之人,但在他眼里,阿婉善解人意、生性豁达,陪伴他尽心尽力,又为他生儿育女……分明是活了他无数次的红薯。
胤礽剥开红薯皮,轻轻咬了一口。
龙肝凤胆又如何,他偏不稀罕,他就要吃红薯。
正殿里东暖阁。
太子妃石氏正坐在镜子前拆旗头,屋子里四处都贴满了喜字,红绸挂满床头,被褥枕头全是红彤彤的料子,绣着鸾凤和鸣、鸳鸯戏水的花样,她望着这满眼的红,也有些不习惯。
“姄姐儿,喝点茶吧。”
一个身材健硕腰板笔直的妇人端着茶碗走了进来,言语间带着浓浓的闽地口音。
俗称闽南地瓜腔。
“先放下吧。”太子妃闻着那香气如兰的味道,就知道是她带进宫的水仙茶,这京城里大多喝香片和普洱,还是牛嚼牡丹的喝法,泡一大壶喝一天,她自小跟着阿玛在福州、厦门等地辗转,喝茶是行家,自然喝不惯京城里的喝法。因此她进宫,嫁妆里甚至有两箱茶叶、一箱用惯的各式茶具。
除了茶,身为太子妃,她是能带人进宫伺候的,因此她身边都是随她从福州远道而来的亲信心腹,这妇人原本是她额娘身边的大丫鬟,她叫她利妈妈,利妈妈年轻时自梳了头,额娘走后,便又一直跟着她了。
利妈妈不大习惯宫里的太监,她进来时便顺手关了门,这里头屋子里只有她和太子妃,这才换了闽语和太子妃说:“方才不知哪儿来的太监悄悄过来递话,说太子爷去程侧福晋那儿了。”
她们刚来,人都还没认齐呢,专营的人倒先来投诚了。
石氏冷笑:“人呢?”
“关在柴房里问话呢,看看背后是哪头的。”
石氏点点头,也用闽语说道:“那程侧福晋受宠,我早有耳闻,但咱们当务之急不是和太子爷的侧室侍妾针锋相对,而是要尽早在毓庆宫站稳脚跟!利妈妈,你和连弩、画戟说,让她们去传话,我下午起来要先见各院管事,侧福晋们明儿再见。我还要毓庆宫里上下的花名册,让她们传话时顺便认认路,就跟咱们以前跟着阿玛出海打倭寇一样,先辩航向、再探地形,不可冒进。”
“是!”利妈妈下意识站得笔直。
倭寇肆虐,闽地海岸线绵长,屡屡有倭寇犯禁,倭寇有时候只要几艘小船就能趁着夜色登陆烧杀抢掠,最危险的一次倭寇都能冲击官衙了!石文柄带着儿子们率军出击,石氏身为长女便手握红缨枪跟在母亲身旁,也带着父老乡亲、家丁族人坚守城池。
她见惯了血雨腥风,因此屋子里从来没有琴,没有棋,只有一架子兵书、地图,还有一杆红缨长枪。
如今那长枪正伫立在她书桌边上随手就能取用的地方,那上头红缨已经旧了,手握之处也磨掉了漆,陈旧斑驳,唯有开了刃的枪头依旧闪着寒光。
当太子妃很难么?石氏总算将那沉重的旗头拆了下来,顺手将头发梳成了一个利落的高圆髻,露出了英气勃发的冷冽眉眼。
总不会比杀倭寇难吧?
第66章杀鸡
毓庆宫内御茶膳房。
洪登心不在焉地揉着面团,眼神直勾勾往膳房门口瞧,他让徒弟驴儿去正殿传了句话,现下还没回来,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这徒弟又蠢手又粗,一点儿也比不上郑隆德身边那三宝,那三宝这几年已经历练起来了,都能上灶烧菜了!而他跟在身边的这个,刀功都还没练明白!要不是还算听话孝顺,每月月钱一个子不留地孝敬他,他早把人撇了!
他正出神,郑隆德背着手从里间出来了,膳房里的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地喊一声:“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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