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玉似没有听到贾母的话,双眼无神,满面泪痕,哀哀自语:“我不要这破石头,我要林妹妹,我要林妹妹……”
此时宝玉早已犯了迷糊,虽然心里想的是所有姐妹,可印象最深的还是林妹妹,故而口中所唤也是她。
本来低声说几句也无妨,周围全是自家人,不虞被外人听去。
孰料他越喊越顺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终至于咆哮。
清雅幽静的客舍小院,响荡着宝玉的疯狂嘶吼:“我不要这破石头!我要林妹妹!……”
其他人且罢了,这话一出,真叫林黛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这可不是府里,这是在外面!北静王府的人还都在呢!
她感到无比委屈,凭什么这么多人,宝玉偏喊自己的名字?这岂不叫人生疑?
黛玉极聪慧且心思细腻,甚至想到,莫非宝玉故意如此,好让北静王府帮他传了出去,毁掉自己名声,逼得自己不得不……
她内心煎熬,不知如何应对。
而另一边,听了宝玉之言,贾母想也不想便冲远处一众姐妹喊道:“玉儿呢?快来!快让玉儿过来!”
林黛玉听到贾母呼喊,如遭雷劈,俏脸煞白,浑身簌簌发抖——这等时候,自己不赶紧避嫌且罢了,怎好过去的?老太太昏了头不成!!!
满心苦涩,无人可诉,她倍感无依无靠,清泪不可抑制的涌出,一时间似乎失去所有力量,小身板忽然向后倾倒,竟然晕了!
幸亏探春和宝钗都在身边,急忙将她接住,稍远处的紫鹃和雪雁也忙跑过来照顾自家姑娘,而“大姐头”李纨和秦可卿也疾步走来照看。
柳湘莲本来站在一旁笑吟吟观摩宝玉施法,同时欣赏王夫人焦头烂额之惨状,直到这厮竟公然口唤“林妹妹”,而老太太又糊涂行事,致令黛玉晕倒,登时冷了脸。
他径自走到黛玉身边,众女让开后,亲自探了探黛玉呼吸,又把了把脉搏。猜测多半是因今日走路较多,身体有些累,刚又是那等难堪尴尬处境,一时羞怒难遏才会晕倒,并无大碍。便将她轻轻抱起,准备先到客房暂且安置。
贾母千呼万唤,结果黛玉不仅没过来,竟也倒下,这一刻真是觉得天崩地裂、万箭攒心,痛不欲生!老太太目光绝望,吃力的向黛玉伸臂,似乎想抓住她,口中急呼:“玉儿!玉儿怎么了!”
她有心去瞧瞧黛玉,可现在怀里还躺着一个“玉儿”,这可是命根子,比心头肉还胜过许多,更加舍不得。
贾母老泪纵横——天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现场的荣府女眷中,贾母、王夫人关心则乱,完全没了主意;薛姨妈母女是外人,不敢多说;李纨事不关己,心里暗乐;凤姐有心发挥作用,奈何事涉宝玉,绝非小可,不敢轻动;姐妹们更别说了,大人都慌乱失神,她们即便有想法也不敢开口。
一时竟无人主持大局,只是一片慌乱。直到柳湘莲抱起黛玉往旁边客房走去,众人才回过神来,先是柳家女眷跟随,而李纨见机也快,急忙招呼姐妹们跟上,远离祸乱源头。
这也提醒了贾母,她急忙喝道:“快将宝玉抱起来!”
主子们心慌意乱,但一众婢女久经考验,早就见怪不怪了。
听到呼喊,立刻出来两个健妇,一人背起宝玉,一人在后扶着,贾母、王夫人率领一众丫鬟媳妇围随,也朝柳湘莲选的房间走去。
……
荣府众人都没注意到,或者说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但不敢提醒已然昏头昏脑的贾母——王府太妃和北静王一直都在呢!就站在后面看着!
先前太妃请贾母入后堂更衣,二人同行,可是贾母忽然转身回去,太妃自然惊讶,也随之回返。
岂料紧接着惊变连连,轮番上演,直叫她目不暇接,连开口告辞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荣府众人离开客厅往客房走去,知她们绝不愿意有外人在场,太妃便对身边满脸不可思议的北静王说道:“咱们走吧。”
“是,母妃。”水溶点头应下,并无多余的话。
也不同贾母告辞,他们径往后堂走去。
过了一会儿,静室内众侍女退出,唯留母子二人在坐。
水溶不胜感慨:“向闻贾家最重规矩,最讲礼数,最是教子有方。”
他摇头失笑:“不想,整日传的神乎其神的衔玉公子,竟如此不堪,真是大出意料。”
太妃点点头:“这便是俗话说的‘百闻不如一见’了。当年荣府公子衔玉而诞,谁不称奇道异?都中传言纷纷,有的说此子必有大来历大造化,有的说乱世出妖孽,此为朝政紊乱之兆,还有人说此事为贾家捏造,意欲图谋不轨。今日一见,也不过纨绔子弟罢了。”
她叹了口气:“溶儿,武勋凋零,贾家真无人啦。”
水溶呵呵而笑,起身走到太妃身后,抬手轻轻为她按摩肩膀。
“母妃,倘若贾家尚有顶门立户之辈,仍旧维持当年金陵四大家的煊赫威势,儿子又如何收为己用?如今这般俱是蠢货,正好方便接手。”
“那位柳二郎呢?”
“此人倒有几分意思。外面都说他深得老太太喜爱,今日看来反倒是多有嫌隙,而且那位王夫人更对他深怀怨恨。我想,柳二郎怕是也在打贾家主意。只可惜今上疑心甚重,既让他做文官,便断了他向军中伸手之路。不妨收服。”
太妃却摇头:“这人性子桀骜,在你面前都不肯一跪,你想收服,我看难。”
水溶不在意的笑了笑:“母妃,他未曾见过我的手段,他自然不将我放在眼中。越是有本事之人,越是如此。此事不急,儿子才几岁?咱们且看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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