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均不想进去拜会,借口今日王妃也在,不便入内,目送众女眷进去后,寻了间静室休息等候。
不料,二人刚落座,茶都还没来得上呢,便有王府内监过来告知,说太妃请他们二人进去。
贾琏起身,柳湘莲也站起来,二人相视一笑,俱感无奈,随同王府内监往客舍走去。到了院中又站在石阶下等候,先由内监入内禀告。
此时恰听屋内有人笑说道:“久闻贵府有位衔宝而诞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宝’似‘玉’!”
声音清越,说话的必是少年,又不急不缓,字正腔圆,想来性情稳重。
随即响起贾母的声音:“殿下过誉,小儿辈哪堪承受?见笑了。”
话虽说的谦逊,然则谁听不出其中欢喜之意?
柳湘莲暗道,原来刚刚说话的就是北静郡王水溶,声音倒是好听。
熙朝开国武勋首推“四王八公”,公爵以贾家为首,一门二公,王爵则以北静王府为首。因初代北静王战功最高,爵位世袭时并未递减,故水溶得以承袭王爵。不过他年纪尚幼,暂无职位。
说来这家伙也是个“颜狗”!柳湘莲忽想起蒋玉菡来,做官后二人交往渐少,如今“琪官”盛名著于神京,已然“驰名天下”,也不知水溶同他会过了没有?在书中他们可是交情匪浅。
正想着,却听贾琏鼻中发出冷哼,口中念叨一句:“金玉其外!”
这话说的自然是宝玉,并不介意被身侧的柳湘莲听到。
很快内监出来请入,二人随之入内。
因是寺院客舍,装饰淡雅整洁,不尚奢华。正中并列两把高背椅子,中间隔着方桌。以柳湘莲角度观之,左为贾母,右边是位三十多岁的贵妇,容貌典雅,气度不凡,妆容衣衫均显素淡。而右侧首位坐着一个少年,身着蟒袍,仪容秀美,不过十五六岁年纪。
柳湘莲暗道,少年是北静郡王水溶,妇人当是北静王府太妃。心下恍然,怪不得贾母得坐尊位,一者两家世交,情谊匪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二者贾母辈分高于太妃,故得此优待。
王夫人、薛姨妈陪坐贾母一侧下位,凤姐在贾母身后侍立,并不见李纨、秦可卿和众姐妹。
见二人进来,贾母当即说道:“琏儿、二郎,还不速速拜见太妃和北静郡王。”
二人不敢耽搁,连忙疾步趋近,并列齐向太妃跪拜行礼,口中道:“恭祝太妃万福金安!”
不待礼毕,太妃便含笑说道:“快快免礼,起来罢。”
二人起身后,转身又向北静郡王水溶行礼。
这就是柳湘莲不愿进来拜见的原因——等级森严,动辄下跪,即便他位列三品也不得免除。
话说水溶适才正欲询问那块儿天生之玉,希望一观,恰巧二人进来,只得住口。他少年心性,况素性谦和,不为官俗国体所缚,见二人欲行参拜大礼,忙起身抬手虚扶,面带浅淡笑容,清声说道:“今日私室相见,两位世兄不必多礼。”
贾琏这些年迎送接待,于礼数分外清楚,只当水溶在客气,毫不犹豫的继续下跪叩拜。
柳湘莲本来动作就迟缓,落后贾琏一步,听了水溶的话顺势将跪拜转为作揖。
水溶口中谦虚,心中也确有免礼之意,然则往常如此行事,每每对方并不听从,固执行礼。见柳湘莲如此随意,心下诧异,暗道这一年柳二郎闹出偌大风波,行事果与常人不同。
贾琏和柳湘莲二人一跪一揖,而水溶又为之一怔,短暂安静让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贾琏起身后愕然的看着柳湘莲,着实无法想象为何他见了郡王竟不参拜。
太妃见惯世面,并不因这“无礼”之举动怒,反倒觉得柳二郎这个理国府旁支子孙远比荣国府嫡孙更有气度,笑而不语。
贾母正为宝玉得了夸赞而高兴,转眼便见柳二郎失礼于人,险些惊呼出来。
尽管她一直将柳二郎唤作“猴头儿”,也未曾想过他行事会如此荒诞!
北静王府同荣国公府虽是世交,毕竟尊卑有别,即便贾赦贾政贾珍等见了北静王也须以国礼相见,柳二郎安敢如此散漫以待!
贾母直欲嗔骂斥责,又觉当着外人并不适合,何况柳二郎根本不听她的!
【自幼无人教养,且受尽伯父欺凌,换作贾家子孙,别说位列朝廷三品大员,坟头儿野草都能三尺高了!】
毕竟是外祖母,不得不为之转圜,贾母忙指着贾琏笑道:“这是我家大房的琏哥儿,太妃见过的。”
太妃瞧了贾琏一眼,含笑点头:“的确见过,几年不见,愈发成熟稳重了。”
贾琏闻言连忙躬身作谢。
贾母又指着柳湘莲道:“这就是我那外孙,名叫‘湘莲’,家里都唤他‘二郎’,免得也叫‘莲哥儿’给弄混了。”
稍微顿了顿,又接着道:“年纪不大,倒是还算有几分出息。这不,刚从扬州巡盐回来,又被陛下委了京营练兵的差事。陛下真是好气魄,也不怕他办砸了。”
贾母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这孙儿年纪小,本事大,你们担待点儿。
太妃和水溶均知其意,也不欲过分纠缠礼节。真要按照国礼要求,贾母就该坐在下面王夫人的位置才是。
岂料,未等他们开口说句话结束这份尴尬,坐在下面的王夫人忽然开口了,面带薄怒,以尊长身份呵斥道:“二郎!你也忒不识礼数,北静郡王当面,岂敢如此放诞无礼!理国公府就是这样教育子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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