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这句话不啻一个惊雷响在耳畔,谢婉心急忙侧过身来,一转身才发觉自己起的急了,只怕是伤着了哪里,于是半僵着身体,眼神颇为惘然,不知是因为喜悦而一时凝滞,还是因为始料未及而心神凄迷;她轻轻抚摸向尚有些平坦的小腹,半晌沉默不语,于她而言,这个孩子的到来,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伤心,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只能略带迷茫地呢喃了一句。
“我怀孕了……”
听着谢婉心迷惘的语气,萧长耀却是那样欢喜,方才在临湖台上与萧长陵对峙时的凛然君威,此刻全然化作了春风晴日。他轻轻地握着谢婉心的手,眼里满是柔情,平日凝结而成的冷厉及漠然……尽数消散,温沉说道。
“杳杳,方才……你在夜宴上晕了过去。朕赶紧抱你回来宣御医为你诊脉,御医说,你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是啊娘娘,陛下一看娘娘发晕,急得跟什么似的,丢下所有人就抱着娘娘冲回了紫菱轩。”明玉微笑地说道。
萧长耀回身,向众人挥了挥衣袖。
“好了,贵妃有孕,需要静养,今儿个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息去吧。”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他是不想让这么多人打搅到自己喜得龙裔的喜悦,他想一个人与谢婉心分享这份喜悦。
众人纷纷心领神会。
“臣妾告退。”
“臣弟告退。”
“儿臣告退。”
“奴婢告退。”
待众人退出去之后,萧长耀的眼里,流露出些许的内疚,像浮于春水之上逐渐融化的碎冰。
“杳杳,你不高兴吗?”
此时此刻,谢婉心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仿佛是在空茫的大海上飘荡着。怎么会有孩子呢?怎么会有孩子呢?她多么希望,这个孩子,是她与二郎的孩子,可如今……但孩子终归是无辜的,他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而皇帝盼这个孩子也是盼了许多年,况且,皇帝这些年对自己如何,万千宠爱,百依百顺,谢婉心全都看在眼里,即使她再怎么厌恶皇帝,再怎么冷若冰霜,铁石心肠,时间一久,也总该捂热了不是么?
谢婉心轻轻地抚着肚子发怔,无声地感触着自己腹中这个小生命的跳动,肚子是平坦的,怎么就会有孩子在里头了呢?然而,她的神色还是有些疲乏,并不愿十分搭理皇帝,连那绝美的容颜都仿佛带起了一抹淡淡山岚。
“杳杳……”萧长耀轻声唤着谢婉心的闺名。
许是听见了皇帝温醇的声音,谢婉心因幻想变得柔软的眼神,再次冰冷如霜,她仰头凝视着天子和煦的神情,美人的秀容,有如万载玄冰般寒冷。
“陛下不必如此。陛下这么关心臣妾,无非是怕我一时想不开,一气之下,杀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吧。”
“杳杳,朕不喜欢你这样。”萧长耀略略有几分尴尬,但还是尽量维持着身为帝王应有的沉静与镇定。
谢婉心喟叹一声。
“臣妾让陛下不喜欢的地方太多了。臣妾不过是个贵妃,人微言轻,行事莽撞,难免让陛下不喜欢。”
四下宁静,萧长耀的神色,添上了几分伤感,仿佛凝于秋日红叶之上的清霜,落寞地垂下眼帘。
“杳杳,其实……朕有时真的很羡慕阿瞒,羡慕他能够过得那样无拘无束,潇洒随意,即便是像今日这般胡闹,他也毫不在乎。朕,多么希望也能像他那样,快意恩仇地度此一生。可是……朕不能,因为朕是皇帝,是天子,是承载亿兆生灵与万千黎庶安危荣辱的大周圣上,朕没有放肆任性的权力,更没有中途退出的可能。我还记得小时候,父皇对我寄予了厚望,他老人家总把朕抱在怀里,共乘一骑,天南地北地说着,说着大周的未来……朕有时常常在想,你说,父皇当初为什么要立朕为太子?朕没有平阳的宽厚仁爱,也没有阿瞒的文韬武略,只因朕是长子,占了长幼名分,才当上了皇帝。尽管如此,可自朕登基以来,虽不敢说是宵衣旰食,也称得上是勤勤恳恳吧,无时无刻不把江山社稷放在首位;既然父皇当年选择了朕,把大周交到朕的手中,朕就要履行身为大周天子应尽的责任,守住这片大好江山。杳杳,你告诉朕,朕到底需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这是身为九五之尊的他第一次向她吐露心声。
然而,谢婉心依旧面若冰霜,独有隽秀的眉目间衔着温默与疲倦,语气却明显缓和了许多。
“陛下的心意……妾都明白了,放心,我谢婉心没有你想的那么决绝,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至少,我不会主动毁掉这个孩子,不过,如果老天有意带走他,我也不希望有人拦着。”
一听这话,大周天子的脸迅速白了下去,那种白,是冬日的残雪,带着积久的尘埃的浊气,隐隐发黑。他的嘴唇都在哆嗦,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但很快便归于沉寂,神色柔和了几许。
“今日你也倦了,先好生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瞧你。”
当皇帝离去之后,谢婉心复又侧过身去,望着帐上浮动的幽影,目光渺然,眼角竟泛起些许微酸楚的涟漪,凄悯地喃喃自语道。
“孩子……”
……
这注定是极不平凡的一夜。
而这一夜,终究会如那连绵的秋雨一样,永湮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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