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那些高居庙堂的三公宰辅,如今的满朝公卿,清流儒臣,皆视我萧长陵为国贼,视我靖北军为大乱之因,别看他们表面不说,天晓得他们背地里怎么骂我呢?!说什么靖北强藩,尾大不掉,久必为国家大患。当然了,我也承认,我萧长陵不是什么好人,想当初,诸国乱战,世家门阀,战之场上被我杀掉的人确实不少,所以世人都恨我,视我如魔,骂我是人屠。但是,臣弟想请陛下和衮衮诸公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为大周征战四方,为大周开疆拓土,当年,是我率领靖北的将士,替大周踏平了江南,翦灭了南朝,是我将大周的国界拓展至大漠以南,阴山以北,是我和我的靖北军将柔然蛮子逐回草原,令他们十年未能跨入北境半寸;即便父皇当初把我撵到晋阳,陛下如今亦对我多加防范,可我依旧不愿做那不忠不孝的叛臣逆子。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今天之所以能在这里置酒设宴,就是因为我们这些人死了,伤了,残了,废了!如果没有我们这些铁打的汉子在前方浴血拼杀,你们……还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指责孤穷兵黩武吗!”
一时间,四座俱寂。
萧长陵陈述这一席话时,声音虽然不大,但整个语调……却透露着一股烈烈如火的铿锵之意,可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无波,未见有半分异样;周帝萧长耀半垂的眉睫,顿时一颤,又慢慢抬了起来,微带寒意的眼睛,闪出些许锋利的亮光,定定地落在了萧长陵的面颊上。
“你是说……朕防范你?!”大周天子拖得老长的调子,俨然听不出喜怒,却也没有多少善意。
“难道不是吗?!”
彼时,萧长陵微微一笑,他笑得极恬淡,目光温煦得如四月的阳光,倾泻在苍茫的原野之上。
“陛下,您派李怀光去云州,不就是为了防着臣吗?!我还知道,这些年,您在我的辎重营里安插了不少皇城司的眼线。只是可惜啊……胡锟那家伙下手也是个没轻没重的,在我北归晋阳之前,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夜幕之下,萧长陵的神色,极为安然,声音也极为温沉,温沉到仅限于他和皇帝两个人才能听到。
片刻沉寂,萧长耀脸部的表情,仍是水波不兴,毕竟是坐拥四海的大周皇帝,区区几个蝼蚁的生死,尚不足以牵动帝心如渊;但时至今日,他才终于看透了自己的这个弟弟,这哪里是人屠啊?分明就是个人精!年青的帝王,展颜笑了起来,眸中寒锋轻闪,喷吐出如虹剑气。
“谁说匹夫无谋?!阿瞒,看来朕以前是小看你了。”
“彼此彼此啊,若论摆弄人心,陛下与臣,不遑多让。”萧长陵的视线,慢慢凝为一抹厉芒,隐而不发,蓄势聚力,笑得月白风清。
“好了。”
一直端踞龙座的大周天子萧长耀,微微仰起了头,唇角戏谑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神情也稍稍整肃,轻轻展开衣袖,沉声开口。
“大好的日子,就不要再败朕的兴了。阿瞒,你此番于社稷有不世之功,朕定要好好地封赏于你。”
萧长耀凝目望去。
“秘书监何在?”
“臣在。”秘书监起身肃立。
“拟旨,敕封秦王长陵为‘镇国秦王’,长公主映雪为‘安国长公主’,加开府仪同三司,赞拜不名。”
“臣领旨。”
一个镇国秦王,一个安国长公主,与萧长陵的“天柱上将”封号一样,这是两个史无前例的封号。别看只是在各自的爵位前加了两个字,但是意义重大。从此之后,这姐弟二人,便是真正的礼绝百僚,地位仅次于皇帝的军方第一人,更不用说他们手上分别掌握着靖北、镇西两支大军,若有朝一日,靖北镇西,遥相呼应,呈犄角之势,天下莫能当之。
“阿瞒啊,朕还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萧长耀举杯独酌,目光在萧长陵的脸上逡巡而过,仿佛不经意似的。
“礼物?”白衣藩王面无表情。
言罢,萧长耀放下酒杯,轻轻击掌,却见……原本宁静的湖面之上,缓缓飘过碧绿的荷叶与粉红荷花。那荷叶也罢了,大如青盏,卷如珠贝,小如银钱,想来是用色色青绿生绢裁剪而成,与湖上的真荷叶掺杂其间,一时真假难辨。而那一箭一箭的荷花,则是直直刺出水面,深红浅白,如胭脂,如粉黛,如雪花,如雨露,荷叶田田,菡萏妖娆,清波照红湛碧。偶尔有淡淡烟波浮过,倒映着夹岸的水灯觳波,便是天上夭桃,云中娇杏,也难以比拟那种水上繁春凝伫,潋滟彩幻。
其中,两朵荷花格外大,几油斑人许高,在烟波微澜之后渐渐张开粉艳的花瓣。花蕊之上,一名身着莹白色薄缦纱衫的妙龄女子,俏立当中,举着一枝盛开的红梅,和韵轻盈起舞。她的衣衫之上,遍绣银线梅花,上面缀满银丝米珠,盈盈一动,便有无限浅浅的银光流转,仿若万点星芒萦绕周身。
花蕊上的彩灯,将湖面映得透亮,连夜空也有几分透亮,照得那女子眉目如画,顾盼生情,更兼大片月光倾泻而下,玉人容色柔美,如浸润星月光灿,温柔甜软,咫尺可探;更有身后青衫乐姬相衬,几乎要让人以为身处蓬莱仙岛之境。
月色皎皎。
星汉灿烂。
湖面碧波荡漾,临湖高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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